年轮

文/穆牧

时光徜徉,在青春树上静静刻下痕迹。看着那一圈圈年轮我恍然惊觉——原来,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长大。

傍晚的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撩起了窗边亚麻布细花的窗帘,床头的那串风铃打了个转,叮呤当啷的一串脆响。

我仰面躺在床上,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转动的风铃上,水晶小鸟张着翅膀,像是要飞向别的地方。这还是去年韩超越送我的生日礼物。说是他送我的,其实更像是我硬要来的,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给我买礼物。

我并不爱逛街,一次路过那家叫作恋爱时光的精品店,我又恰好一眼看中了挂在门框上的紫色小鸟,便让韩超越买下来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他在我的逼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包,最终我抱着风铃兴高采烈地回家挂在床头。只是现在,他却扑棱着翅膀飞到别人怀里去了。

韩超越那只猪。

风铃上小鸟的脑袋变成了韩超越那张脸,依旧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觉得心头的烦躁又多了几分,坐起来把被子卷到一边,一把扯下了下面的铃铛,随手往窗外一扔,铃铛打在窗台上,弹回来摔在地上,连同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子蹦蹦哒哒跳个不停。

我坐直身去抓还吊在上面的那只鸟,上面的挂绳卡在钩子上结实得很,用力地扯它根本没有掉下来的迹象。

这只烂鸟一定是韩超越买来跟我做对的,我想。

林杨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跟一只烂鸟较劲的情形。

“至于吗你,跟一块破塑料较劲。”他抱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坐到墙角的小沙发上,修长的身体舒服地窝在里面,拿起西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

“你哪只眼睛看这是塑料的,水晶的懂不懂,还有,以后进来敲门。”我重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不想去看这个烦人精。

“蒋叔让我来问问你是怎么个意思,你明天是回学校念书还是继续在家装死尸啊?”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头晕晕沉沉,墙角传来西瓜皮丢进垃圾桶的声音。林杨子吃完了那盘西瓜后,继续在我耳边聒噪。

“蒋苏,你平常的威风都跑到哪里去了,缩在家里当乌龟算是什么,不过是个男朋友罢了,看韩超越那样子也是窝囊的,值得你稀罕,真是个没出息的。”

我把枕头扔到地上,“是,我没你有出息。”

林杨子弯腰把滚到他脚下的枕头拾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又放到了床头。

“我是不愿意管你,只是不想看着蒋叔心里难过罢了。”

卧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我把床单攥出了褶子,手心有些出汗。

我也不想让老蒋难过。

韩超越是我的男朋友,现在来说,应该是前男友才对。他在隔壁班,我忘了我们有怎样的开始,只记得后来身边多了一个可以供我使唤的人。我想,他爸妈生他的时候肯定特别希望他能成为超越别人出类拔萃的人,所以才给他起个名字叫超越,可显然他并没有长得像他的名字一样超越。韩超越长得不高也不帅,瘦瘦的,成绩一般,家世平平,平常话不多,绝对是扎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一个人,性格很温和,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懦弱,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向来对我说的话不敢说半个不字的人,居然有一天投靠到艾风帆那里去了。

说起来,分手的事情跟林杨子这个扫把星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那天林杨子逃课,他的班主任找到了老蒋,老蒋对我说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看着他点儿,我觉得心里不爽但我向来不敢跟老蒋顶嘴,纵使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下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我把心里的不爽快转移到韩超越身上,故意刁难韩超越说他明知道我不吃辣椒还买带辣椒的东西,然后让他滚,韩超越吃完饭乖乖滚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在第二天滚回来。直到我在操场遇到艾风帆揽着韩超越纤瘦的肩膀一脸得瑟样,才知道他滚到艾风帆那个母夜叉手底下去了。

艾风帆骄傲地冲我扬扬下巴示威,“蒋苏,我跟韩超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喜欢韩超越,他也喜欢我,所以你们分手吧。”

去你的青梅竹马,我狠狠剜了一眼艾风帆,转头笑着问韩超越:“说,你喜欢她吗?”我想我当时一定笑得很狰狞,要不然他不会用手揪自己的衣角,每次他紧张或是害怕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艾风帆温柔地看着他,眼睛里像能拧出水来,“阿越,你不用怕她,说实话就好了,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她那么粗鲁的人,对你那么凶,我可是看不过去了。”

韩超越看了看我,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以前那么没有存在感的人,我却突然觉得不能够失去他,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我都不能让艾风帆太得意。

我一把扯过韩超越,想要他离艾风帆远一些,“跟我走。”

韩超越按住了我的手,认真地问我:“蒋苏,你喜欢我吗?”

我心里一愣,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习惯了跟韩超越在一起的时光,他陪我写作业,陪我到操场训练,陪我到图书馆自习,陪我到食堂吃饭。

我点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

第一次在韩超越面前我觉得有些心虚,因为我不知道答案。

他的眸子黯淡了下去,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但那天我的耳朵出奇地灵敏,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风帆她,对我挺好的……”

艾风帆斜着那双吊梢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拉起他的手往操场外走。

夕阳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在草坪上拖了老长。我看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后我转过身,绕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汗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叫喧着往外涌出来,发梢上都甩出了水滴,可是我的眼睛却是如此干涩。那天下午,我一直跑道自己倒在草坪上。

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老蒋那张满是焦急的脸。

“苏丫头,你可醒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在操场晕了过去。本来第二天起来就没有什么事了,校田径队的人体质能差到哪里去,可是一想起韩超越那档子事情心里就堵得慌,一向唯唯诺诺我说一他不敢说一点五的韩超越同学——跟我分手了!

我不知道再在学校里遇到他跟艾风帆是怎么样一个情形,拉过来揍他一顿吗?倒显得我有多在乎他似的,装不认识我又做不到。偏偏艾风帆就跟我同班,去上课就要遇到那个母夜叉。

天不怕地不怕的蒋苏第一次纠结什么时候去学校的问题,又偏偏懒得费心劳神,想不清楚的事情就扔到一边,我索性跟老师告了病假,躺在家里装死尸。有林杨子那个聒噪的人在,老蒋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没有揭穿我问起这件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在家里躺了两天,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林杨子说的对,韩超越有什么好的,就算是地球上的男人死绝了,不还有外星球的嘛。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想法,我就呸了自己一口,什么都死绝了,要死绝就绝韩超越那样的,老蒋这样的绝世好男人得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我瞥了眼林杨子,他正在仔细擦溅到小茶几上西瓜汁,他不擦谁擦,老蒋不在家的时候,家务事全是他做的。我套上拖鞋去客厅解决了林杨子切剩的半个西瓜,然后出门去照相馆找老蒋。

这年头貌似照相馆都不多了,人家开得都是影楼工作室一类的,老蒋打理的这家叫做“年轮”的照相馆,自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都在步行街的转角处。以前照相馆很火,随着工作室跟影楼的崛起,来“年轮”的顾客越来越少,“年轮”的业务就逐渐由照相转变为修补老照片了,老蒋技艺精湛,所以店里的生意也还说得过去。

我走进店里的时候,老蒋正趴在电脑上在专心致志地修一张写真。其实他也是个与时俱进的人,以前还用胶卷相机的时候,他的照相技术就得到了十里八乡的称赞,后来兴起了数码照相和电脑photoshop的修片,他也很积极地报班买书去学。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开间工作室,他笑笑说自己一个人打理太累,现在的日子已经很知足,只盼着我跟林杨子好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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