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徙

文/归心似贱

谁不想要一个野心勃勃的未来呢?

只是,远方太远,你我都必须在模糊迷惘的云雾中穿行,才得看见命运被动的安排。

遗憾的是,这一路或曲折或平顺,都无法回头。

幸运的是,缴获了勇敢与坚决,装备下一段征程。

【The first step】

Move one

本市颇具规模的凯莱大酒店以周到严谨的公关管理风评甚佳,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承接二十八场活动,却连一点哪怕是到场来宾走错楼层的纰漏都没有发生,可想而知除了服务周到,对细节把关绝对锱铢必较。

我在傍晚七点钟的时候站在酒店门口,身上穿着一件粉金色连衣裙,脚上套了双银灰色圆头鞋,头发胡乱打成蓬松碎卷扎起来,脸上只薄薄打了层底妆,大大方方暴露着脸颊上的点点雀斑,一副旁若无人的清高模样。

我的目标是酒店的十九层,二十分钟以后,那里将举办D.R的年度庆功会。按照惯例,以设计制作高端女装的D.R首席设计师阮千怡,每年都会出席这次聚会,而我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个性相当难搞的设计师,并且争取打动她收留我为她工作。

说实话,这件事听起来就像是跟奥巴马套磁儿让他跟我唱一段二人转一样,是件荒唐且不可能任务。可是,自选择学习服饰设计那天起,能够步入被主流认可的设计圈就是我的终极梦想,校园里犹如小儿科的角逐根本无法满足我日渐膨胀的雄心壮志,我可不想毕业以后只能去某个工厂当一名高级裁缝,成功有时候往往需要另辟蹊径,我不过是跟命运伸手讨要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鼓了鼓气,我抬脚走进酒店,理所当然被第一道关卡拦住,是大厅里训练有素的公关小姐:“您好,请出示邀请卡!”

瞧吧,这就是凯莱的优势所在,不论在这里举办婚礼还是内部聚会,绝对不会放一个外人进来浑水摸鱼。

不过,大多数游戏的过瘾之处就在于每走一步的惊险刺激,我毫不介意跟这帮精明干练的达人们较较智慧。能够免除邀请卡检测自由穿行这间酒店的那些人靠得无非是身份地位加持的辨识度,说穿了,就是自己那身气场根本无人能挡。

抬抬眉毛,我视线重重定在面前的笑脸,缓缓靠近“你觉得,我会允许一张足有三十二开的破铜版纸靠近我的手袋?拜托,我可是D.R未来最红的设计师!”说着,轻笑着撇开头:“当然!除非那是瑞士黑卡!”

接着,趁她没回神,我又凑过去,压低了嗓音问她:“诶,告诉我,十九楼有几个土包子是拿着卡进来的?”

事实证明,我扮演神经质傲娇女的角色相当成功,将一惊一乍的疯癫状应用得淋漓尽致,在大厅里旁若无人的招摇放肆,那个可怜的公关小姐被我折磨得几乎疯掉,再不敢拘泥区区一张邀请卡,将我引入电梯送上十九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如释重负。

看着大厅门口金光闪闪的Diamond.R标志,我禁不住暗爽,在走进去之间偷偷吹了个口哨。

当然,此时得意洋洋的我根本没有想过,仅仅是半分钟以后,我的心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Move two

我用了三秒钟时间,从容地迈入会场;十秒钟,站在原地目光飞速地浏览一周;十一秒,慢条斯理走到最近的waiter身旁,取了杯薄荷甜酒……余下六秒,慢慢向角落踱步,五、四、三、二——最后一秒,像是命运并不高明的玩笑,猝不及防将意外空降。

有多少人会期盼跟EX(前任……你懂的)重逢?哪怕即便重逢也并不能改变些什么,可还是想看看那个人最近的样子,甚至想知道他/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于我而言,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见钟睿这个人了。

永远,不想。

即便,现在的我早已脱胎换骨,有足够体面的崭新面貌去应付任何让人局促的场景。

只是,正因蜕变时所遭受的苦痛巨大,让我一度绝望惶恐,以致最终死里逃生仍心有余悸,关于过去,已成为一个永不能触碰的死穴。

所以,当此刻的我立定角落,与间隔不到两米的钟睿四目相对,第一感觉便是天地瞬间停滞,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迅速黯淡。无光,只有他,遗世孤立,像一枚寒星,散发着刺骨的光亮。

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收紧,从四肢百骸到每一个毛细孔都绷得生疼,但也仅仅是刹那片时。仿佛是意识陡然惊觉,场面根本轮不到我轻而易举就沉沦,便回过神来,神情抖擞目光锐利,一如初进场那般傲慢悠然。

将所有情绪统统压下,我甚至还不计前嫌地主动冲朝钟睿轻微颔首,移过眼去,已然平静,视线按原计划,搜寻阮千怡的身影。

脑子里仍残留着一丝惶然,可我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有更加镇定自如地应付完这个晚上,才算是给所谓蜕变,一个圆满的句点。

我不能,也不会,在命运一场捉弄下就丢盔弃甲。

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脚尖磨蹭,目光在会场内一张又一张柔和放松的面孔上起承转合,气氛是说不出的舒适。忽然间,节奏收紧,似乎连空气都捕捉到一股庞大且不容忽视的气场,我不禁预感,目标人物即将登场。

大设计师阮千怡在时尚圈的地位堪比天后,虽然坊间偶尔会对她的媚世烟行颇有微词,拿到主流版面却又不得不露出一副谄媚嘴脸。说穿了,她那副傲慢无人的态度再讨人厌,却没人能取代。

会场内依然是悠扬优雅的华尔兹,却因着阮千怡的出现,跳跃着如同伦巴的热情激昂。不过是一袭再简约不过的修身黑裙,却敛不住眉眼间的大气风情。不得不承认,这世界真的存在那种天生的女王,即便没有皇冠与手杖,区区举手投足,就是千军万马的臣服。

我看着她,在人群中央,对四面八方的恭维不屑一顾,距离感十足。

如何突破重围接近她,并且让她耐心听我做一番毛遂自荐,绝对是件伤脑筋的难题。

Move three

不过,有些时候,若穷尽所能依然找不到最佳捷径突围,不妨甩掉一切思路,用最笨的方法试试运气。

我就是这样,眼睛死死盯着阮千怡,接着鼓起勇气,横冲直撞走到她面前,不顾旁人侧目,大方欠身,恭敬一笑:“阮设计师您好,我叫梁穗穗,是蓝际设计学院的学生。”

我知道,在阮千怡这种人面前,并不是足够谦逊就可收获好感,也不是身怀绝技便可被欣赏——反正,她的心思永远不可能被琢磨清楚就是了,所以,与其钻研投其所好,不如直接把自己摆在她面前任君品评。

果然,在听完我的自我介绍之后,阮千怡眉毛微挑,用一种在菜市场挑选西红柿的表情望着我。周围人齐刷刷屏气噤声,但我分明感觉他们眼神揶揄,传递着对我不自量力的讥讽。

于我而言,旁人百态根本不值一提,惟独阮千怡的注目如密度精准的仪器,让我不敢有任何疏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每一秒都被切割成数十个等份,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生硬晦涩,阮设计师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一道赦令,冲着我说:“然后呢?”

谁叫这人就是有控制全场的能力?众人赶忙松口气,我却不敢放松,视线毫不退却迎上她挑剔的目光,直抒胸臆:“我想为您工作!”

省略缘由,更没有把什么平时作品结集成册递过去。因为,我很清楚,她没耐心听,更没耐心看。

“你凭什么?”毫不客气地反问回来,大设计师利落地移开目光,切断我妄图借眼神传递的满腔诚恳。

人群中有人丝毫不掩饰地戏笑出声,接着是细碎讨论,大抵是笑话我异想天开。在这个圈子,多少小有名气的人都妄图在阮千怡身边混个资历,我不过一个在读学生,居然胆敢跟她要一份工作,是啊,我凭什么?

“凭运气吧!”我放肆一笑,像个搞不清状况的菜鸟——但这是实话,我心里酝酿许久的打算、混进会场以及站在阮千怡面前,凭的就是这点运气,“在能够努力的事情上我会尽全力去拼,可对于无法单凭努力就可实现的梦想,我选择赌,而且,我赌我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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