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贴心的流浪
开学初的那一眼明明是寓意深重的。我突然对顾斯里对我的态度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不过也只停留在好奇而已。我当然不会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而且还是在明明就知道对方也许讨厌自己的前提下。更甚至,连“也许”也是我自己强加上去的。
我自认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啊,所以我坚信并且肯定,顾斯里绝对是个怪胎。
转眼到了十月份,又是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这是我们进入高中后碰见的第一件大事。更何况开运动会就等于放假,前后加上周末统共有五天假,所以可想而知,同学们无不欢呼雀跃,期待万分。
我本来就对运动兴趣缺缺,所以早早地就打算只要做好拉拉队和后勤的工作就够了。可是,当我看见运动员名单上赫然出现我的名字时,顿时懵了。我明明没有报任何项目啊。
我天真地以为也许是弄错了,跑到办公室找班主任。结果被告之所有的项目和运动员名单都是经过每个班的体育委员确认过的,绝对不会有错。班主任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甚至还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认为我作为班里唯一一个报三千米长跑的女生,精神可嘉。
班主任拍在我肩膀上的三下,让我明白了我的无路可退,也让我明白了到底是谁把我逼上了无路可退的境地。我气冲冲地跑回教室,将运动员名册重重地摔在顾斯里面前,“麻烦请解释一下,这上面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许许多多或疑惑或看戏的目光投递过来。
“我帮你报的。”顾斯里像没事人似的,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你凭什么帮–我–报!”声音拔高了八度,我承认我当时很激动。
顾斯里在听到我加重了语气的最后三个字后,终于抬起了头与我对视。我此时的怒火冲天简直就像是为了衬托出他的处乱不惊。该死的自作主张,该死的自以为是,该死的我竟然会觉得自己正慢慢屈从在他的眼神下!
我不清楚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克星,但是我可以确定我有,而且绝对就是顾斯里。
就在我以为顾斯里不会再说话,搜肠刮肚地想要再次开口质问的时候,顾斯里突然倾身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参加比赛,我告诉你我讨厌你的原因。”说完,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又深了几许。
原来,我的疑惑他从来都是洞悉在眼里的,甚至还找了这样一个机会,以这样的方式拿来与我作交易。这样的顾斯里,竟有些可怕了。
明知道他眼神里的挑衅,但我在脑海里快速地思索了几秒后,还是说:“成交。”
既然我无法主动解开一些谜题,而设下谜题的顾斯里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将谜底揭示,那么采用这样的方式,权当是身体力行了“有收获就要有付出”的命题。
我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到达独善其身的处世高度。毕竟,被一个人这样不知缘由地讨厌,是件极其不舒服的事情。
离运动会开始还有一周的时间,既然已成事实,能做的就是不要输得太难看。对于我每天放学跑十圈的赛前训练,周泛泛表示难以置信。她不知道我对一切都淡淡然的身体里,藏着不服输的偏执。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跟顾斯里的交易。这中间,也许有着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额外情愫。在答应下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有多介意顾斯里对我的讨厌。
那天顾斯里倾身靠近我在我耳边说话的情景,因为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所以在有些人的眼里只当那是我与他之间的暧昧。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明里暗里津津乐道地传着。我还不至于会厚颜无耻地以为流言之所以能够全校传播是因为我,对于自己的影响力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终于到了比赛那天。
脚上像是注了铅,喉咙里灌进风,每一步,每一次吐纳,都像是一次虚脱至极致的轮回。我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着突突的心跳,清晰地响彻在耳边。我记不清最后是怎样,我的记忆似乎在途中就已经失效了。我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了一个亦趋亦步晃动着奔向我的人影。
哦,“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站在一旁的周泛泛。她看见我醒了,马上迎了上来,“陈朵七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吧?吓死我了!”
我表示完自己已无大碍后,周泛泛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描述,我是怎样“神奇地”在距终点十米处左右的地方“施施然地”晕倒;又是怎样被人快速地“清理”出跑道,以防阻碍了后面的参赛者。如果事件的主角不是我,我想我一定会因为她滑稽的语言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而被逗得笑喷出来。
感受到我这边的冷气压,周泛泛终于意识到向一个生理上已经受伤的人再进行心理上的伤害,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她冲我讨好般地笑笑,去旁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递给我,“病人醒来第一件事都是找水喝,电视上这么演,书上也是这么说的。来来来,咱也来。您别动手,小的服侍您。”
我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对了,是谁送我来医务室的?”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顾斯里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我看见她眼睛里一下子聚起熟悉的色彩,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很显然,这又是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对上她“你们一定有奸情”的目光,我默默地转过身子背对了她。好在她没有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见我一副毫不配合,兴趣缺缺的样子,知趣地噤了声。
跟顾斯里有奸情?
我哪敢!
如果说,顾斯里先前对我表现出来的不明缘由的讨厌,让我对他尚且还存有一丝期望的话,那么之后他以“没有跑完全程而被当做取消比赛资格”为理由,对之前的承诺不予兑现,让我对他留有的最后一丝期望也随之消弭殆尽。
顾斯里,他绝对是腹黑中的翘楚。
虽然我看似很好说话,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但那并不代表我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被忽悠过去的。
我去找他,对上他一脸无知无觉的表情,我真想摔一巴掌在他的脸上。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已经抢先思维一步将其付之于行动了。不过,顾斯里显然不是个善茬。我的手刚到达他脸的十厘米开外处,就被他拿手臂挡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将我的手腕抓在自己的手里。我用力挣脱,可是却无济于事。
“你到底想怎样?!”我放弃与他身体上的对抗,愤愤然地质问他。
“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想怎样吧?”他晃了晃我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腕,把问题又抛还给了我。
我突然感觉,六年后的顾斯里已经完全不是我所能应付的顾斯里了。六年前,我用“迂回法”来回应他对我的挑衅,而今他用同样的方法来应对我的质问。重遇之后,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六年之后的顾斯里。一眼一鼻,分明是记忆里熟悉的轮廓,却又完全不是从前的样子。
我用无比郑重的目光研究着顾斯里的同时,他也在用同样的目光审视着我。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一个拔高了声调的声音引得所有人都看过去。我也转头望过去。周泛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我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陈朵七,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噗–
周泛泛在刚实践完“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之后,紧接着上演了一幕“语不惊人死不休”.周围的空气在凝滞了几秒之后,所有人再一次很有默契地做出了同一个反应。
甚至,连顾斯里也很给周泛泛面子地笑出声来。
我再一次承受着周泛泛同学强大的存在感,将她迅速撤离至人烟罕至的地方。我是有多恨,恨自己竟然忘记了今天出门前母亲大人嘱咐我的“今天早点回家,有很重要的客人”,恨自己来找顾斯里之前没有把我的手机一同带上,以至于被周泛泛同学帮我接了母亲大人催我回家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