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贴心的流浪
上帝先生果然够无聊,走的这步棋果然够深度。
我不确定有时候在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后,偶尔自作一些多情的想象是不是非常正常的事。不过我是很有这样的感觉的。
顾斯里对谁都表现得好脾气好风度,唯独对我冷着一张脸。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对顾斯里来说是特别的?自从上次公车骚扰事件后,我惊奇地发现,以前难得坐到同一班车的我们,在公车上遇见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其实是顾斯里有意而为之的?
这些迹象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也许、可能、大概顾斯里也是喜欢我的?
顾斯里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我心里掀起了万丈狂澜。
原本就对他无计可施的我,在正视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更觉在他面前是低到了尘埃里的卑微。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的这份喜欢,不知道该将它放置到阳光下,还是深埋进黑暗里。
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以为我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歆享着独属我一个人的甜蜜和忧伤至少到高中毕业。可是中间发生的转折,改变了我的整个设想。
那是高二升高三前的一次家长会。父亲大人在开完家长会回来后变得异常沉默,一顿饭吃得我差点儿消化不良。我知道那次成绩有些许滑落,但也不至于太对不起他。一向开明的父亲大人,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表现。一晚上我都诚惶诚恐地安静待着,唯恐自己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不小心触犯了他。
我压根儿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会有着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发展。父亲大人竟然以超高的办事效率给我转了学,在这之前甚至没有跟我商量,连透透口风也没有。等过完暑假,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我才被告知已经转了学。
一直到我在新的班上上完一天的课,才从父亲大人那里得到了一些说法。他说,一中虽然是最好的高中,但就是因为它最好,所以优秀的学生俯拾即是。像我这样成绩中等的学生,在一中得不到老师的重视。现在这所学校虽然比不上一中,但是以我的成绩在这里可以得到老师的重视,这样对我的高考升学有很大的帮助。
他的这番看似有理的说辞,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牵强。可是事实无法更改,我也只能接受,并且随遇而安,谁让我有超强的适应能力呢。
周泛泛在得知我的突然转学后,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质问。我把手机拿开半米远的距离,仍能清楚地听见她那几乎能震破耳膜的周氏狮吼。她在喋喋不休地控诉了我半个小时后,才给了我讲述整件事的机会。在得知作为事件主角的我也只比她早了几十个小时知道后,终于不再对我进行再一轮的狂轰滥炸。
挂电话前,从初中就开始同班的周泛泛同学说了句让我特感动的话,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狂,她说:“陈朵七,你不厚道。你走了,以后我还能拿谁寻开心。”
有些人,只有分开了才知道在一起时的矜贵。我与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怎会不知道她是在用轻松的话语,转述一个她觉得难为情的舍不得。
我又何尝舍得她,那种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明白的默契。
我又何尝舍得,那个喜欢而不得的顾斯里。
没有周泛泛和顾斯里的高三,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书上写的“时间如同指尖沙,于不经意间一粒粒从指间渗漏”.两点一线的往返生活,每天睁开眼就能预见接下来一整天会发生的事情。单调而枯燥。
周泛泛的电话短信和不多的邀约,是这一整年灰色生活中唯一的缤纷彩色。
高考、毕业、上大学,然后各奔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只是提前一年上演了一场既定的毕业离别而已。
生命中遇见的人,很多都是在生命之初就已经编排好的。何时出场,何时离场,都得根据早就写好的剧情走。
有些人注定是相携相伴的,而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过客。
譬如周泛泛,譬如顾斯里。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顾斯里。有那么几年,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去了哪里上大学,他在大学里如何受欢迎,他交了怎样的女朋友……
直到那一年,周泛泛出了国,与大部分高中同学断了联系,我才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人跟人之间的关联,有时候是这样脆弱。
后来,我也交了男朋友。一个喜欢自己欺负我却不愿别人欺我半分的男生。有些像顾斯里,但又全然不是。大概每一个人后来喜欢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与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的相似之处吧。人跟人之间的关联,有时候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脆弱。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真的喜欢顾斯里,为什么不去找他。现在又不像古时候,没有汽车,没有电话,找一个人要跋山涉水徒步走很远。
如果有人注意到某些仿佛与这个青春校园故事无关的描述,比如幼年时候我的乖巧懂事、顾斯里的爱闯祸,比如我爸妈的破镜重圆和顾斯里父母的离婚,再比如我爸爸和顾斯里妈妈同时出席的家长会,以及我的意外转学,请麻烦把这些隐晦的细节串联起来,然后就会发现,其实原因我早已交代。
那些成人世界里的灰暗,不该成为这段琥珀时光里一抹触目惊心的污浊。
如果还有贴心的流浪,我心甘情愿地将某些迟到的真相打包,一生背在身上。
我永远记得年幼时候的辗转四处,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