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缩在沙发里的我摇着头,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我常想,我到底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是老天真的在这世上为我留了一席之地,还是,我终究是别人生命中的附带品。我倾尽所有,痛苦挣扎,却都是为了别人,而我自己如何,全然没人关心。

那天下午,我躺在夕阳的余晖中沉沉睡去。梦里是十岁那年的夏天,旧金山的阳光正好,蔷薇花被光影映衬得旖旎,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白衣少年长眉微微上挑,鬓角淘气一般插着一朵快谢了的蔷薇花,光影中,少年美好得让我不忍侧目。那是我第一次见晋岩笙的场景。后来酒醉和老大说起我和晋岩笙的往事,不知晋岩笙便是那个当红作家晋岩笙的老大只说,“认命吧,姑娘,偶像剧里面开头轰轰烈烈的,结尾基本都是悲剧。你们是命,怪不得别人。”

是呀,怪不得别人,我想如果我第一次见晋岩笙的时候,就像对所有我认识的人一样不理不睬,再不然仓皇逃开,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是是非非。只可惜,我被那短暂的美好迷惑了,自此人生动荡,颠沛流离。

那天在阿姨家的小院里,少年晋岩笙问我,“你是谁?”

没点头没摇头,我睁着那双还算大的眼睛看着他。

“你不懂中文?”

我依旧没说话,他也不恼,肆无忌惮地靠坐在了我身边的躺椅上,那躺椅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寄托,近乎是我的全部,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他轻易霸占了。

那天我什么都没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最后还是晋岩笙说:“你就说句话不行,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哑巴。”

“我……”颤巍巍地张了口,别的怎么也说不出。因为不好意思,我一张脸憋得红红的,晋岩笙也不会审时度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笑得开怀。让我想不到的是,笑过之后,他一把拉了缩在躺椅一头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指尖那朵自我脸上拾起的蔷薇花为我戴在了鬓角上。

为我戴上那朵花之后,他便离开了,走前只是一笑,“我要在这里待一段日子,有时间带我转转?”

我一直记得那天距我十岁的生日不过几日,看着那个已能把白衬衣穿得帅气的少年离开,也不敢追,直至看不到他,才一个人傻笑起来,后来我们熟识了,我开始和他说话,才知道他就是邻居晋伯伯常说的孙子,长我五岁的晋岩笙。那时候我只知道他长我五岁,却不知道那五年却似江海,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昏暗的咖啡馆依旧没什么人,抬头时坐在对面的钟煦不见了,只把外套留在了我身上。

没找钟煦给我的留言,我便老实地坐在咖啡馆里等着钟煦回来接我,我第一次在钟煦面前睡着还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有事情要忙,又怕我醒了生气,不得不离开的钟煦便为我留了字条。想到那天,我的心仍旧热热的,他不仅贴了字条在我睁眼就能看到的书上,还贴了一张在我身上,上面写着:帅哥,我有主了,勿动。

如果不是这两年钟煦的悉心关怀,我想以我的性格,也不会和钟煦这么长久下去,以至于每次和之他打电话,宿舍一帮老妖孽都会嚎上一句,果然一物降一物。

一物降一物?多年以前,我见到晋岩笙第一眼的时候,觉得这辈子能让我服输的,老老实实地守着的,就只有他了,殊不知那样的他早已被我这一生都注定赢不过的敌人所霸占。

无聊的我翻看手上的访谈等着钟煦,淡青色的彩色印刷纸张上,已三年未见过的那张脸被印在浓墨大字的标题上方,黑白的色调把他温柔的脸刻画得棱角分明,少了我所熟悉的书卷气,似随着岁月流逝,他骨子里的霸道已慢慢浮出。

杂志是有名的八卦杂志,以问题辛辣着称,只是不管记者问得多辛辣,他都回答得体。

“听说你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一个人?可以透露一下这人是谁吗?”

“是个我曾亏欠的人。”

“方便透露一下是谁吗?我们杂志还有些销量,或许能帮你找到。”

“沈晨。”

我以为这么多年,足可以让我忘了晋岩笙。即便他回来站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坦然面对,却没想到区区杂志上的两个字,已叫我败得一塌糊涂。

那晚,我等了钟煦一个钟头,他都没出现,被晋岩笙打乱了阵脚的我,生气一般把他留下的书都画了猪头才作罢离开。只是回去的路上,心却再不似之前那么坦荡。

我记得最初遇见晋岩笙那些日子,他帅得掉渣,骨子里却是无赖得很,那时我胆小怯懦,与遇见钟煦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什么都由着他。但不可否认,十岁那年,因为晋岩笙的出现,我的世界就像夏末的蔷薇,美好,灵动,雅致,也极亦凋谢。

我发现钟煦变了已是再见晋岩笙一个多月之后。这一个月他经常失踪。晋岩笙并没有来找我,他像一个老道的垂钓者,静等着我这条鱼上钩。

“钟少会不会洗心革面,终于看清了你的嘴脸才不来见你,要不然一个二十四孝的好男人,没理由好几天不出现啊。”

“切,你懂什么,我们是距离产生美。”一边往嘴巴里填着糖醋排骨,我一边支支吾吾地和老大说话。我变成个吃货还是因为晋岩笙,认识晋岩笙最初那些日子,他带着我去了我们能去的所有馆子,直至那年我的体重飙升,再也不像一只黑黝黝的瘦猴子,可以说初见时候的晋岩笙给了我那时十年孤独所有的温暖。

怕被钟煦无故甩掉,我给他发去短信:“钟煦,你丫就不怕我和人跑了?留你自己独守空闺追悔莫及?”

那条短信,等了一下午,钟煦都没回给我,无聊浏览网页的时候,晋岩笙的新书《沉星》赫然排在销量榜的首位,我看着书名发呆,沉星,沈星。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似乎对在外多年的我极是愧疚,沈家老爷子广施恩德派秘书把在旧金山生活了十三年的我接回沈家,彼时沈星十八岁,虽然瘦弱,却眉眼婉约,与晋岩笙项坠里的姑娘一模一样,美好得让我不敢接近。

那是我第一次见沈星,我漂亮骄傲的姐姐拉着我问爷爷和妈妈,问晋岩笙:“你们看沈晨像不像我?”

那时我胆怯地低着头,因为我知道我不过是一棵草,比不过美艳的花朵。那天全家人都被沈星的话逗笑,只有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似乎感觉到了我在那欢快气氛中的尴尬,坐在我身边的晋岩笙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惊恐地抬头去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温润儒雅的脸,还有一双含蓄温婉的眸子,那一瞬间我仿佛跌进了晋岩笙的世界,变得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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