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文/苏墨白
岩笙说,时光不为少年留,太匆匆。
他说那话的时候消瘦的脸上戴着黑框的眼镜,把曾经我见了便会欣喜若狂的凛冽眸光挡在了薄薄的镜片之后,即便已经卸下了年少时候的锋芒与不羁,自他身上散出的那种气势和光芒还是叫人挪不开眸子,若是不然,一向鼾声连连的报告厅,怎么会聚满花痴少女,举着手上画着玫瑰和桃心的牌子,喊着“岩笙,岩石永远爱你!”
屁,还永远,等你们七老八十,晋岩笙也会变成不折不扣的老头,青丝变成秃顶,桃花眼周边聚满黄褐斑,小白脸上全是皱巴巴的沟壑,那时候还爱呢,见面就剩吐了。
实在听不下去,我拉着一同来的宿舍老大离开,只见刚刚死皮赖脸拉着我来的号称狗血八卦不染泪的老大,此时泪眼涟涟,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人想哭。”
“因为这丫就是靠嘴皮子赚钱的,亲,走吧,都是骗人的。”那话说完我拉着老大从后门离开,却在迈出礼堂的那一刻,听站在讲台上的岩笙说:“在感情上,有些人快热,有些人慢热。等慢热的人感情上来,也许快热的那个人早已心冷离场,而我便曾因此辜负过一个女孩。”
辜负,原来那是辜负。
政法大学礼堂外是一条种满梧桐的小路,夏天的时候梧桐茂盛,阳光从树缝露出来,斑驳的光影把整条长路刻画得静谧幽深。在拉着百十斤的老大回宿舍的路上,丫唧唧歪歪说着她的初恋。听着那段心酸的故事,我只给老大俩字:“活该。”
“什么宁缺毋滥,以咱们现在学弟不敢下手,学长见了害怕的行情,你得学我,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四个字刚出口,还没等老大叫嚣“你这叫饥不择食”。身后传出一声“沈晨”,听到那声音,老大拉我回头,站在我们身后的正是我的“食”,钟煦。如果说晋岩笙是高傲帅气,自内而外霸气外漏的王,那我身后这个少年,便是一个内敛、安静、美好得像画一般的贵族。
看着钟煦,老大一扫刚刚的怨妇脸,老鸨一般地拉着我道:“哎呦,上课下课都来接送,钟大少还当我们沈晨是小学生呢?”
“只是路过。”
“哟,总是路过,说一句刻意来接能死啊。”
见她又这样不依不饶玩笑钟煦,我护崽子一般吼道:“嚎什么,我们小钟同学不是吓大的,你这样不依不饶想干吗?钟煦,甭理她,咱们走。”说罢我拉着钟煦大摇大摆地离开,不管身后的老大哀号“女大不留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认识钟煦还是在刚来政法大学念书那年,因为很多事情,才回国的我挺自闭,不喜欢和人说话,基本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以至于宿舍的人都以整我为乐,后来忍受不了,我才在大二那年换到了和研一的学姐同宿。也正因如此,内心的小宇宙在这些老女人的刺激下爆发,变成了现如今人见人怕。我第一次见钟煦,小哥也是这样的黑框眼镜,即便内敛儒雅,但是自身所带的光芒还是让人在人群里就能轻易找到他的身影。用句话形容,就是鹤立鸡群。有时候想想或许我和钟煦之间也有那么点点缘分,遇见他那天,我是为了失恋买醉的老大去的酒吧,因为脾气暴烈,和人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一身超短裙的姑娘撂下一句“有种你等着”便离开。而我理都不理,搀着醉醺醺的老大往外走。小短裙叫来人的时候,我已经快搀着这死胖子到了门口,还有一步就能逃掉,没想到还是被人堵在了酒吧。说到那天,即便是被我用命保下,老大也不感激,只骂我:“你丫啊,那天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年头能跟人吵起来的,哪个不有点背景?就你这孤苦伶仃的,被人灭口抛尸荒野都没人去警局备个案。姑娘,乖,以后遇事儿先保自己的小命要紧,知道不?”
身份背景,孤苦伶仃,每回听老大说这些总能笑很久,笑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才罢休。
那天,拿着酒瓶让我跪下来跟她道歉的姑娘嚣张跋扈,而我宁死不低头,姑娘被逼得极了,一酒瓶就照着我脑袋砸了过来,我也没躲,本以为这一下怎么也得在医院躺个七八天,却没想到,酒瓶没砸到我脑袋上就停下了,睁眼的时候,站在我眼前的便是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把我和老大挡在身后的钟煦。
那天因为钟煦,我们平安离开,走的时候,一直风轻云淡,即便在酒吧这样喧闹的地方都像个世外高人般的钟煦道:“我送你们。”
送我们回学校,秉承做人要知恩图报的原则,酒醉的老大要了钟煦的手机号,本想便宜自己,却没想到间接成全了我和钟煦。
政法大学外的小资咖啡馆里,我看着手里的书,钟煦则写着马上要交的研究报告。钟煦大我三岁,马上就要研究生毕业,所以课业很忙,而我则是闲人一个,所以每次都是陪着钟煦学习。记得和钟煦在一起一年的时候,我大二升大三,宿舍学姐为考试学得流鼻血,我却和钟少年整天压马路,后来见我这么嚣张,学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如果挂科不能毕业前途无比惨淡,那时候我一乐,还没说话,就听身边的小钟同学很淡然地道:“我养她。”
那三个字,叫我看了钟煦很久,我和钟煦在一起一年,他从没说过他喜欢我,或我爱你,他一直都很淡很淡,却用那种淡包容着我所有的不好。正因为没说过,所以那三个字让我感动了一个礼拜,而钟少年却不以为然,该如何还是如何,我想有时候爱就要像钟煦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保持一定的理智,只有这样,才会避免在爱情的路上,像飞蛾扑火一般盲目地牺牲。
喝着杯子里的黑咖啡,无聊的我缩在沙发上看着玻璃窗外的长街,还没到下班高峰,但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车,有好有坏,就像人生一样。根本没办法选择出身和人生注定要相遇的人,我们只能跟随命运的脚步,像个拾荒者,捡着命运所扔给我们的一切,家世,成长,未来,还有所遇见的每个人。
“听说晋岩笙结过婚。”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他不是才回国吗?”
身后八卦的女孩喝咖啡都堵不住嘴地说有关晋岩笙的八卦,如今的晋岩笙也的确出挑,不接晋家的事业,靠着作词作曲、写小说,在娱乐圈文化圈混得风生水起,简直就是80后的代表人物。
“要不是长得帅,他算个屁。”扔下手里采访晋岩笙的专访,我吐着脏字。
坐在我对面的钟煦放下笔抬头看我道:“你也喜欢他的书?听说卖得不错,过两天在图书大厦还有签售,有兴趣的话,我陪你一起去。”那话钟煦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出了试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