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

 

“这是多好的机会呀!这……”母亲不但没有被我逗笑,反而气得脸色通红,激动的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只是重复着机会。

父亲放下茶杯,想了许久才看着我问,“是因为宁衍吗?”一句话,问得我一愣。

想了又想,我冲他笑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母亲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绝望地倒在沙发上,双目失去了全部神采,只是怔怔地掉着眼泪。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艰难地冲着我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懂,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是我完成自己梦想的机会,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可是我更知道,更懂,这一次的分别,也许我就永远地走出了许宁衍的生命,幼年时他为我做过很多,为我奉献过无数,此刻的我,更加不能远离,我要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之后的几天,家里一直是愁云惨淡,母亲一见到我就唉声叹气,恨不得没生过我这样的女儿,父亲表现尚算正常,但看到阳台的烟头成倍数的增加,我也明白他内心隐忍的痛苦,只是他不像母亲那样表现的明显,只是把这些都含在心里,咬在嘴里,一直没有向我说明。

星期三,如约去许叔叔家做客,父亲开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支着下巴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色,玻璃窗上罩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我无聊地伸手在玻璃窗上划来划去,电台里正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曲,男歌手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这样的天气,更多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沧桑。

“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到底还是母亲,轻轻地开口了,数天的思考,终究还是不能想通,“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对不起宁衍,一直都是……可是,这样的机会,你真的不能在认真的考虑一下吗?这是……你的人生啊!”说到最后,眼泪再次无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父亲的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青筋暴起,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脸上风轻云淡地看着前方。

我看着窗外,想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我只知道,如果易地而处,许宁衍那家伙,也许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

母亲扭回头,瞪大了眼睛问我,“你对他有多少了解?你要知道,他……”那个他之后是长久的寂静,即便已经过去两年,那个结果仍旧是两家无法面对的。

我微微一笑,“妈,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想,一个人就这么飞走,然后留着他一个守着不会飞回鸟儿的巢!”母亲无语的闭上了眼,一脸的痛苦与艰难。我知道让她放弃实在很难,所以什么也没说的转过脸。

雨越下越大,街道逐渐拥堵起来,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足足用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许叔叔的家。电梯徐徐上升的时间,我看到母亲眼睛还是红着,父亲则安慰地握着她的手,冲她鼓励的笑了笑,母亲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

按下门铃没多久,房门一开,许叔叔笑眯眯地接过我手里的礼物,“我们的高材生来啦?听说你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了?什么时候走啊?真是光宗耀祖,将来出息了,可不许忘记叔叔哦!”

许阿姨见他堵在门口连珠炮一样地发问,气得跑过来将他推在一旁,颠怪着冲我们一家笑说道,“看看他的德行,高兴起来没个样子,快进来吧!”一边说,一边贴心地过来牵住我的手,“终究是我们凉凉有出息,现在都要漂洋过海了!”

“我已经决定不去了!”我轻轻地开口,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许叔叔和许阿姨有些不敢置信地将视线绕过我,落在身后的父母身上,最终得到肯定,一脸的震惊。

许叔叔叫道,“为什么呀?”

许阿姨却仿佛明白了什么,看了看一直安静地站在身后的许宁衍,悠悠叹了口气。

再见面,许宁衍一米八的个子站在许阿姨的身后,目光没了霸道,柔弱的让人觉得害怕。拉他出来,许阿姨说:“宁衍,叫叔叔阿姨啊。”

“叔叔,阿姨,姐姐。”姐姐,听着那两个字,我所有的勇气,所有的笑容在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时光似倒带一般,回到两年前那个晚上。

那天因为我的一脚,而没了平衡感的许宁衍被无情的卷进了疾驰的车轮下,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一夜,直至七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许宁衍似乎被神洗礼了一般躺在洁白的手术床上面色苍白。

那天晚上,医生和守在手术病房外的家属说:“手术很成功,这孩子体质也很强,所以骨折并不是问题,只是头部经过激烈撞击,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恐怕会留下后遗症,在许宁衍醒来的这段时间,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这这几个字一直被我们自行理解为他会好,只不过会和别人有一点点的不同,却怎么都想不到,十几天后,许宁衍醒来,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再醒过来,许宁衍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眼神,语调都变了,最可怕,最让我接受不了的,他不在叫我凉凉,而是很认真的问我:“姐姐,你是谁。”

尽管我们不相信,但是这就是那个可怕的后遗症,许宁衍因为脑部重创,影响记忆体,他的世界倒回来九岁那年,并且永远的留在了我们年少最美的时光里。

那天一桌子可口的饭菜,我却毫无胃口,只挑了几筷子,平时喜欢吵闹的许宁衍也觉得气氛不对,难得安静起来,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原本是要聊天的,但大家都有心事,客厅安静的有些吓人。许宁衍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便携式电脑正玩得开心,许阿姨从厨房出来时,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把他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许宁衍脸上还带着天真的微笑,他慢慢走到我身边,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呀?”我愣愣地站起了身。其实也没有去哪里,我们回了当初的大院。雨色中我们走了很远,许宁衍一直牵着我的手在前面领路,仿佛我已经走开了很久,不记得回去的路。大院已经被拆的差不多,只有为数不多的小院还留着我们年少时的样子。推开院门,一地萧索,居住在这里的人早早地就搬走了,如今空荡荡的。许宁衍缓缓走到那株木兰树下,蹲了下来,雨珠从天空缓缓地坠下,落在地上的积水中,泛出一圈圈的涟漪。

我跟着他走过去,“你还记的这里吗?”

他点点头,笑容清澈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凉凉……凉凉!”他开始张口叫我,我惊讶的拉着他的手问他:“你记得我了,你记得我了。”

许宁衍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你不是凉凉!”

不是?我就是温凉啊!许宁衍,你怎么会不记得我?顺着他的视线落到地上的积水中,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儿,清澈的积水仿佛一面镜子,那里面倒映着得少女蓄着长长的头发,脸上有淡淡的哀伤,眼神迷惘,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许宁衍记忆深处的温凉,那个凉凉坚强而倔犟,脸上永远洋溢着开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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