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巢
文/牛小掰
《南燕》姐妹篇——送给那些敢爱有爱向往爱的人。
多年之后,她依旧能在半梦半醒间想到那句简单的古词: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短短十字之间,竟似他与她交错而过的一生。
流离辗转,跌宕起伏。
然而,错过了的,终究再也回不去。
【壹】
这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梅雨时节,整天都是湿漉漉的,天色格外阴沉,虽过了午夜,月亮却依旧没有出现,墨色的天际奢侈的连一颗星星有没有。
他把车子停好,晕晕沉沉地将头靠在椅背上,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孤独又害怕。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头疼得越发厉害,摇摇晃晃地开门下车,走入院子,想赶紧扑进柔软的床铺中去。
一阵风清凉地扫过他的刘海,带来一缕清新恬静的香气,让他一下子停住了烦乱的脚步。
是院子中的那株紫藤,此刻已开满了小花,拥簇在一起,丝丝条条地垂着。这才多少年,这株树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他竟然还能记的十几年前,在这颗树下初见肖尔白的样子。
浓黑修长的眉毛微微一皱,俊秀的面容渐渐阴沉下去,过了许久,夜风扫过花枝,冷冷地吹透他单薄的衣,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豪华的大门。
整条走廊都是暗的,只有客厅的一盏台灯还亮着,他有些诧异地走进去,就看到肖尔白靠在沙发上睡熟了,她穿着纯棉保守的睡衣,一头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柔和温暖的灯光投射在她干净自然的脸上,她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等了很久,却终于没有坚持下去。
这样安静的画面看上去美极了,让人不忍心打扰,他扭过头,就要走。
细碎的脚步声还是让肖尔白惊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自然地瞥了眼墙角立着的落地钟,轻声道,“你回来了?”
“哦!”他背对着她,背影僵直。
“又喝了这么多的酒?”扑面刺鼻的酒气和浓烈低档的香水味让她有些不适地伸出手指抚了抚鼻尖。这样细微的动作正巧落在回头的他眼中,细长的眼微微眯起,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般吼道,“怎么?这味道不好闻?”
她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书合上,没有回答。
他哼了一声,“现在都不屑答我的话叻?肖尔白,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算是什么东西!”
她轻轻一叹,“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虽仗着年轻,也要适可而止。喝了酒就该给老王打电话,让他开车去接你,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你要年家怎么办?”
“哼!”他扯扯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我如果出事死掉了,你不是要开心坏了?整个年家的财产就全是你的了,这些年你低眉顺眼忍辱负重,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她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似乎得到了预想中的目的,他更加残忍地开口,“肖尔白,你以为你是谁?顶着年家养女的身份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了?告诉你!你不配,不过是个领养过来的杂种,你的身份还不如路边的一个烂乞丐!少端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
砰——她手中的书再也拿捏不住,摔落在地板上,她咬了咬唇,几次想要开口,却最终没说什么,缓缓站起身子,冲着那个身影落寞地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我冲了蜂蜜醒酒茶晾在厨房,你记得喝!”说完,颤巍巍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灰绒披巾,转身就要走。
“谁要你假好心?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接了年家的产业,你用尽心思,等得不就是这一天?哼哼,老子偏不让你称心如意!”一边说,一边坐向沙发,自然地翘起腿,抄起桌上一杯她之前饮过,此刻却早已凉掉的水。
听着他激烈的言辞,她越发痛心,紧紧闭着眼,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背对着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临到门口却突然顿住,声音轻且柔地说:“下个月3号记得早点回来!”
他张口要骂,却听她继续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天,我就要结婚了!”
哐当——
手中的玻璃杯似有千斤重,落在地板上,瞬间摔得粉碎。
【贰】
肖尔白来到年家的那一天,正巧刚过了七岁生日,甫踏进年公馆的大门,她一下就怔在了院子里。
院落中央斥巨资移植来的日本紫藤树刚刚结出淡紫色的小花苞,一团团地簇拥在一起,万条花枝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树下,一个笑容精致美好的小小少年,见到有人来,也不顾着周围一堆下人仆妇的阻拦,飞快地跑过来,一下冲进年老爷的怀里,“爷爷!”腻死人的一唤,逗得素来严肃不苟言笑的年老爷开怀大笑,又是心疼又是嗔怪地责备道,“怎么敢这样闹,万一摔了怎么办?”斜着眼瞥了一眼追上来的仆妇下人,“都是死人吗?也不知给他加件衣裳!”
“本来是要加的,大少爷嚷嚷着不穿,只好……”手中还拎着夹克的中年仆妇怯弱地开口解释。
年老爷哼了一声,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本还想再训,年回在他怀中轻轻动了下,指着年老爷身后娇滴滴的小姑娘问,“爷爷,这是谁?”
年老爷瞥了一眼紧张得要死的肖尔白,转身轻柔地开口,“是给年回作伴的姐姐,年回喜欢吗?”
“这姐姐生得真漂亮,自然是喜欢的!”年回冲着肖尔白微微一笑。
那时肖尔白年纪小,完全不懂得年回这看似轻的毫无重量的一句话,对她的一生起了多大的作用。后来大了才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总结出始末,作为叱咤风云的年家三代单传,年回自一出生,父母就在一场空难中离世,他身子也不好,年老爷看到把药当饭一样吃的孙子,自然心疼无比。后来找了算命的术士,才说是命里水气太重,找个木气大的陪在身边方能好。于是年家撒网似的在城里的福利院、孤儿院找了一圈,最终才选了她。
说得好听点,是年家的养女,若刻薄些,不过是伺候年大少爷的大丫鬟罢了。
她却不觉得有多坏,反而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赏赐。初到年家的那个下午,原本是午睡的时间,她却因刚刚换了地方,十分不习惯。踮着脚尖放轻了步子悄悄来到院子才敢稍稍松口气。那是夏日里最常见的午后,微风徐徐,花香飘渺。她坐在台阶上,望着那株开的正好的紫藤出神。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只是觉得特别。
自小生活在孤儿院,她早就学会谨小慎微。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最好就不要让人再觉得你是个麻烦。
“你在看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肖尔白一跳,惊讶地转回头,就见身后站着的年回。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雨树叶落在他的脸上,纯净的仿若一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