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路

文/苏墨白

不管养得多好的宠物，都可能因为向往自由而在深夜逃离。而主人在失去它的那一刻，除了手中那根自以为只要抓住不放就不会失去的牵引绳，世界再也不会给他留下任何东西，就和失恋一样。

酸奶的失踪让向优优措手不及。

当她拿着牵引站在路口，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时，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了内心。她找了整夜，但酸奶仍旧是失踪状态。去报警，警察说人失踪要二十四才能立案，一条狗，丢了就丢了。

“它不只是一条狗！”平素温婉爱笑的姑娘在那一刻冲着警察大吼。

没人帮忙，坐在街角发呆的她最终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陈亦仁接到向优优的电话已经是酸奶失踪几个钟头后，没来得及去医院上班，他开车去了她电话里哭着说的地方。虽然清晨的街巷来来回回都是人，但他还是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就找到了她的位置，停车，径直走到坐在马路边一直低着头的女孩面前。

向优优第一时间认出了陈亦仁的那双皮鞋，抬起了头。原本还算漂亮的姑娘，因为一夜没睡又一直哭，脸皱巴得犹如怨妇，看到陈亦仁，表情瞬间由悲伤变为委屈，然后便是放声大哭。

陈亦仁没安慰她，只说：“或许酸奶会遇见更好的主人。”

“三餐给他吃最好的狗粮，每周都送到宠物美容院洗澡，为了怕它寂寞，我还给它介绍女朋友！谁能比我对它更好！”向优优冲着陈亦仁大叫。

“你想过每天吃一样的东西，每周去固定的地方洗澡，最可悲的是就连婚姻都要包办的生活吗？向优优，不能怪酸奶太狠心，只能怪你这个做家长的太八婆。”陈亦仁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悲伤。

“我只是想给他最好的……”那声音半带呜咽，听来十分可怜。

扳正向优优的身体，好医生陈亦仁道：“最好的，就是要尊重它的选择，如果真的想找，回去打寻狗启示，我陪你一起贴。”

坐上陈亦仁的车，无助的向优优手里拿着陈亦仁给她买的双蛋煎饼和热豆浆。有了吃了，她悲伤的情绪好了很多，那天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没再哭，只是一直在问陈亦仁，你说酸奶吃了没有。

送向优优回到她闹市的家中，小小的房子四处都是狗的玩具还有扔得满地的衣服鞋子，甚至还有小可爱。习惯了向优优的邋遢，陈亦仁皱着眉头把她推去洗漱要她洗干净再出来。之后又打电话向医院请假，便开始收拾向优优的狗窝。

向优优是个职业插画家，画风离奇鬼怪，不少人喜欢，只是她很固执，只给固定的杂志社做插图，陈亦仁也在认识她之后养成了买那本女性杂志的习惯。这两年，她画的最多的就是那只叫酸奶的狗。

向优优自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打扫好房间的陈亦仁坐在电脑前，打着寻狗启示，回过头看去，身后的姑娘被巨大的紫色浴袍裹住，白净的脸上顶着可爱的波波头，在浴袍的衬托下，就似一颗才被掰开的山竹，清新漂亮。

扔了手边的毛巾给她擦头发，陈亦仁道：“寻狗启示已经打好了，你来看。”

陈亦仁的寻狗启示简单明了：“本人于昨夜晚上八点，在正阳路七十二号附近丢失一只金毛寻回猎犬，犬为串种，毛色偏白，胆小，脖系项圈，内刻有主人联系方式，还请知情者与本人联系，必有重谢。”寻狗启示下方挂着酸奶的照片，并不帅气的狗，坐在word文档里，看得向优优想哭。

“这张照片好丑。”

“还不是你照的。”

“我们换一张好不好。”

“不好，这张是你给酸奶照的照片中唯一还能看到它特点的。”

拒绝向优优的要求，陈亦仁存档然后打印，几百张带着酸奶照片的白纸，被黑色的机器呕吐一样吐出，如果酸奶还在，这时候早已跑来，对这些莫名其妙的纸发威，不撕个粉碎不罢休。

六月末的九溪总是落雨，连绵的小雨几日都不会停，丝丝的雨线把城市勾勒成一副模糊却尚能看出些景色的素描。

虽然寻狗启示贴出去一大堆，全市的狗市陈亦仁也带着向优优转了几次，却始终没有酸奶的下落。

而向优优取名猛犸向的微博中，在她无数次被转帖的寻狗启示下，那些帮她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安慰。

“猛犸向，酸奶会幸福的，放心吧。”

“是呀，你喜欢狗狗的话，我送你一只好不好。”

“猛犸向，你说酸奶是在你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来到的，那现在你幸福了，它当然要离开。”

那些留言没一条让向优优感动的，她就像个固执的疯子，依旧每个晚上都拿着牵引绳在酸奶离开的地方等它回来。

可是酸奶在六月末消失，七月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归来，最后就连陈亦仁都说：“忘了吧，我再送一只给你。”

“陈亦仁，你好狠心，我养熟了另一只，酸奶要是回来怎么办，它要是回来，看到它的窝，它的食盆，它的我都已经属于另一条狗，它会恨我的。”

“向优优，酸奶不是人，它只是一条狗，如果它太笨，是永远都找不到家的。”

“酸奶一点都不笨，我要等他回来。”

说不通向优优，陈亦仁彻底放弃，一个人钻进厨房给这个不听话的姑娘打理晚饭，向优优似乎也觉自己过分了，在香菇油菜出锅的时候钻到厨房，一边偷吃一边讨好道：“陈亦仁，给我炒个，番茄炒蛋吧，要放糖，也要放盐的那种。”

向优优第一次知道番茄炒蛋还要放糖就是因为陈亦仁，那时候的她因为小车祸住进医院，陈亦仁是她的主治医生，一个帅气又不死板，会对所有他亲手打上石膏的女病人说，“不管哪里断掉，拆掉石膏，又是一条好汉”的好医生。

那句他成功逗笑过无数女病人的话，却得到了向优优不冷不热的回答：“如果我变成瘸子，你养我吗？”

没想到这个淡漠的女孩如此有杀伤力，陈亦仁抱着病历夹看着她的名字，向优优，那一定是受过太多的宠爱，而变得骄纵的女孩子。意外的是向优优住院的日子里，并没有人来看她，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做，蹦蹦跳跳去照核磁，蹦蹦跳跳去厕所，即便一个人，她也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