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路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向优优却并不感动，仔细地吃着饭，仿佛那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的声音。

坐在向优优对面吃饭的陈亦仁直至电话挂掉，才说：“向优优，你要怎么才能走出你自己的世界。”

寂静，长久地寂静，那女孩默默地扒饭，什么都不说，吃完一碗才和陈亦仁说：“再给我添一碗饭好不好。”

“算了。”没给向优优添饭。好医生陈亦仁脱下猫咪围裙，离开了那个他已经熟悉了每个角落的小家。

关门，离开……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没了陈亦仁，向优优养起了那只拉布拉多犬，她为它起名薏仁，她的粉丝叫那只只会趴着睡懒觉的萌狗薏米，但向优优的博客头像却依旧是酸奶，它坐在哪里，占着它的位置，似乎如果它肯回来，向优优一定会卫兵列队，鸣着号角，迎接它的凯旋。

8.

而陈亦仁，在那个冬天过去春天再来的时候，在圣洁的礼堂把那枚小小的戒指戴在了别人手上。

他们就似两年前并没相识一般，就这样断了联系。

只是偶尔，还会有陌生的女人给陈亦仁打电话，问他：“优优好不好。”

陈亦仁第一次听到向优优母亲的声音还是在两年前，向优优出院前，他打电话要她的联系人接她出院，接电话的是个暴躁的男人。他对电话里说，向优优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

那男人吼道：“好了？向优优是精神病，她好不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陈亦仁不知道那男人与向优优的关系，正在疑惑，刚刚的电话回电给他，一个温柔的女声说：“请问刚刚是您打得电话吗，我是向优优的母亲。”

说了向优优已经痊愈，作为主治医生的他希望有人能接她出院，向优优的母亲却说：“我们不能去接她，她在没什么朋友，陈医生，如果可以，你送她回去好不好。”

“嗯？”

听出了陈亦仁的为难，向妈妈道：“我知道我这种请求很唐突，只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个下午，好奇向优优曾经的陈亦仁从她母亲那里，听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那个故事长的有些残忍，因为对现在的向优优来说，她永远不知道那故事的结局在哪里。

故事里的向优优，二十岁之前一直都是个阳光快乐的姑娘，只是这一切在她男友离开之后就变了。男友离开时与向优优约定，两年之后回来娶她。男孩带着承诺离开，却未带着承诺回来，最后干脆连联系都断了。向优优原本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她明白男孩不接电话，不再联系她是怎样的心思，只是她不服，一个人找到美国，那时候她英语不好，男孩又不肯见她，在美国留了两个月之后被遣返回国，没人知道那两个月在向优优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美国回来大病一场的她变了，变得不爱说话，脾气古怪，固执得怎么也不肯离开和男友曾经租住过的小房子。

对向优优的反常，她父亲带她做了检查，结果神经科的权威医生和向优优的爸爸说，向优优因为受过刺激，所以出现了间接性的精神分裂。医生说的委婉，但是大家都明白，她似乎是疯了。

那之后，向爸爸带她四处治疗，他想治好宝贝女儿的病，但向优优却时好时坏，但是有一点她很坚持，就是一定要等那个永远都不会等到的男友回来。

这一切直至陈亦仁认识向优优的两个月前，向父带着向优优去医院，就因为看到了行人道上有个和她男友长的相似的人，向优优想下车，父亲不许，她便掰动了父亲的方向盘。

那天，正阳街的闹市一辆吉普轿车撞到一家的南墙上，开车的向父与向优优重伤。向父被抢救过来之后，对向优优彻底死心，再不理会她的坚持，独自回了临城的家，并且发誓再不管这个疯掉的女儿。

而向优优在那场事故后因为腿骨折被转到了陈亦仁所在的医院，后面的故事陈亦仁都知道了。

因为向母的故事，陈亦仁通过关系找到向优优的病例，看着那不过二十几岁，却有一大摞精神科病例的姑娘，他并没厌恶，只觉得怜惜，怜惜那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离开的姑娘。那之后陈亦仁开始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两年过去，那种相守逐渐转变成爱慕，他从不介意向优优的病，他以为只要他肯等，向优优总有一天会从那个世界走出来，可是陈亦仁对向优优敞开了自己的心，向优优却并不接纳，固执地留在自己的世界，等她想等的人。就像酸奶，即便已经离开，对向优优来说，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还会留给它。

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不管自己做的多好，向优优都不会接纳他，所以陈亦仁在那个冬天离开了。

9.

向优优最后一次见到陈亦仁是个夏末，下过雨的江城，飘着淡淡的姜花香，她拉着薏仁在巷子里转悠的时候，穿着白色条纹衫的男人就这么闯进她的视线，抬头，看过去，她与陈亦仁四目相对。

那已是他们分别一年后，向优优手里的薏仁都已长大，而陈亦仁的手上也戴了一枚婚戒。没有故友重逢拥抱哭泣的场面，人头攒动的街头，向优优牵着狗，陈亦仁站在远处，然后他们随着人流擦肩而过。

向优优拉着薏仁回家的时候，翻出了好久以前画的那只蒙着蓝纱的麋鹿，那张画稿的下面，向优优画了一幅简单的插画，顶着波波头的姑娘手心里捧着一枚薏仁，那薏仁小得近乎看不清，却是确实存在的，那就似乎是向优优逐渐清醒的人生，她在那时已经可以接纳陈亦仁，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对这个固执得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姑娘都是一种进步，只是那一点点她积攒得太久，久到没人愿意再去为更多的一点点等她。

那张画最终被向优优投稿，杂志的美编为那幅图起名《迷路的麋鹿》，那只被蒙上了双眼的麋鹿就如同向优优的人生，而她的曾经就如同那条海蓝色的纱，蒙住了她的双眼，让别人如何的对她好，她都看不见。

春去秋来，好脾气的医生再没出现在向优优的小房子，取而代之的是那条叫薏仁的狗。薏仁一岁那年，向优优把薏仁的照片挂在了博客的头像上，酸奶就此成了过去式。所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等不到的，一切只在于，你肯不肯等，又是否能坚持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