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路
向优优没说话,轻轻挂掉了电话,然后是怎么也睡不醒的梦境。那梦里有多年前的夏天,她看着值班医生一边吃午饭一边看书的样子,医生细碎的头发遮住眉眼,就着窗外微微的光,与医院冰冷的白,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那是她和陈亦仁的初见,那时候他才来骨科,而她还不是他的病人。
6.
挂掉电话之后,陈亦仁没再打来。就这样,在被他细心照顾了整整两年之后,向优优第一次有了孤独的感觉,一个人生病,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痊愈,她的世界,在那个声音出现之后,回到了认识陈亦仁之前。
陈亦仁再次联系她已是一个月之后,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正为新画的那只骄傲的麋鹿上色的向优优拿着画笔接通电话,结果听到了那个女生的声音,“请问是向优优吗?我是陈亦仁的未婚妻。”她手里的蓝笔一抖,一抹亮蓝色盖住了小鹿的双眼。
看着画了一周,近乎要毁掉的画,向优优只道:“你好。”
“你好,请问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那声音依旧客气。
“好。”其实她本想说,聊什么,我们又不熟。但那声好却脱口而出。
对方约的地方是小资咖啡厅,去的那天向优优找了自己衣柜里最漂亮的衣服,甚至出门前还涂了过期的唇彩,她不知道自己打扮给谁看,就是觉得不甘心,她又不知道自己不甘心什么。
向优优第一次见沈静云,就认出,她是两年前被陈亦仁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的相亲对象。
“这样毫无预兆地约你出来,真是冒昧。”
“没关系。”
“亦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提起你,他说你是个画家。”
“只画杂志插画而已。”
“那也不错,总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饮品上桌,看着橙色果汁里自己的倒影,向优优道:“抱歉,请问您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我还有画稿要赶。”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沈静云,面对她生疏的客气,向优优总有种自己会失败的感觉,那种感觉无助得让她想尽快从这个女人面前逃离。
沈静云似乎没想到她这样直白,片刻后徐徐道:“我想请你,不要再给亦仁打电话了。”
“嗯?”
“说来很可笑,我和亦仁在一起这两年,他总会在接到你电话的时候离开,不管那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只要电话响,只要电话那边的人是你,他总会走,甚至我们订婚那天知道你来过电话,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回电话给你时,我是故意在电话边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给你听的。向小姐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你明白我的用意,我与亦仁已经订婚,并且要开始我们的生活。所以请你不要再给他打电话,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沈静云推来的纸条上写着一排陌生的号码,让对数字排斥的向优优看得头疼,她没拿那张纸条,也没发怒,只道:“我能走了吗?”
“嗯?”
“我还有画稿要赶。”
“你答应了?”
“我还有画稿要赶。”
“向小姐,我希望你尊重我和亦仁在一起的事实。”
“我还有画稿要赶。”
没有再待一刻,向优优并不礼貌地起身离开,消瘦的脸即便打了漂亮的腮红,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
看着向优优离开的背影,急于断掉他们关系的沈静云给陈亦仁打去电话:“陈亦仁,向优优是不是有病。”
向优优是不是有病。
7.
那天知道沈静云找了向优优,陈亦仁请了半天的假,从这个城市的南头开车去这个城市的北头。其实向优优出院后,陈亦仁就换了医院,比之前的更好,距离向优优也更远,但他从没说过一次,总会在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第一时间到达。
去的路上,路过宠物店的陈亦仁停车。
那天宠物店少了一只奶白色的拉布拉多,只因老板说,那种狗最忠实主人,永远不会离开。
抱着狗敲响向优优的门,开门的姑娘并不似陈亦仁想的那样泪流满面,她很平静地让陈亦仁和那只奶白色的小狗走进她的世界。
向优优屋子里的光很好,放眼望去,窗外是昨夜才落下的雪。陈亦仁放下狗问:“在做什么?”
“画画。”向优优拿着画笔,在水彩纸上细细描绘,那只被毁掉的有着漂亮眼睛的小鹿,双眼被向优优描绘出了海蓝色的纱,似乎从此之后,那只小鹿的世界只有明媚的海蓝色,而它不想看到的永远也看不见。
“宠物店的老板说,这只狗很听话,也很合群,如果酸奶回来,它不会像占领自己的阵地那样把酸奶赶走,所以你来养它好不好?”
“不好。”固执的姑娘因为长期感冒,脸色苍白,瘦弱的紧紧的攥着画笔,似乎一用力,手会比笔先折断。
陈亦仁并没生气,坐到向优优的身边道:“向优优,你得接纳新的东西。有些老的东西,离开之后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哪怕你等一辈子。”
纤细的手指被黑色的笔衬得苍白,笔下的线条却依旧优美,似乎那只鹿真的活在她的世界里。长久地寂静后,画完最后一笔的向优优说:“我乐意。”
“向优优!”
“陈亦仁。”甩掉手里的笔,彩色的铅锌摔得的四分五裂。
那是一个气氛紧张的下午,小狗似多年前的酸奶,被吓得躲在角落里呜咽。
很久之后,窗外的阳光都落了下去,陈亦仁才道:“算了,你饿不饿。”
向优优没说话,静静地擦着那副已经完成的画稿。角落里的插画,她擦得尤为细心。那个晚上陈亦仁做了糖醋小排和番茄炒蛋,他叫向优优来吃的时候,擦净画稿的她正蹲在地上看那只奶白色的拉布拉多,一边看一边用手戳它说着:“真的好丑。”
“不好看的,都忠心耿耿。”
“它吃不吃鸡蛋?”
“你喂喂看。”
向优优就似无数嘴上说不要,行动上却早已接纳了的小孩子一样,最终接纳了那只白色的小狗。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向家近乎一年都不会响一声的电话响了起来,自动留言传来一个女声:“优优,我是妈妈,最近还好吗,酸奶找到了吗?妈妈给你邮寄了大衣,天冷记得穿……”
写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