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桢
那天阳光热得很,巷子里的粥铺却十分凉爽。
“好吃吗?”微微的发呆的女孩被低沉的声音唤醒。
“我从小就被爸爸带着在这里吃粥,吃了十几年。好吃吗?”
他再次问,稚桢没说话,咀嚼着嘴巴里的粥,白米被熬得软糯,配着红枣和桂花的香甜,只觉得好吃得让人想流眼泪。
见她点头,晏修又道:“稚帧,我长你十三岁,比你多看了这世上的许多风景,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我爱你母亲,或许这一生只爱她一个。”
“那你想过她未来会只爱你一个吗?在别人眼里景丞媛高贵大方,美丽冷艳,但其实内在的她爱刺激,有些小任性和小贪心。你不是第一个来见我,对我说想要追求甚至娶我母亲的人。”她放下勺子,双眼满是不属于一个十二岁女孩的成熟与早慧。
晏修并没惊讶稚桢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领教了她的老成,只问她:“累不累?”
“嗯?”
“这样操心。”大手伸来,一下便抚在了女孩的长发上。他并不怒斥她诋毁自己母亲的话,更没像之前那些男士一样,因她的执拗气得皱眉。他用那一双宽厚的大手轻易就推开了那自幼戒备森严的女孩的心房,只有那一下,轻得就像头顶落了一片云。
“我……我想回家。”
窗外的秋蝉叫的生动有力,她提着书包匆忙站起。晏修送她回家,一路上,稚桢都没敢再去看他。后来说起第一次心动,稚桢毫不犹豫地想起十二岁那个夏末。
3.
晏修见她进屋才离开。连拖鞋都没换的稚帧跑到窗前的时候,他的车已经没了影子。
那晚景丞媛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听她回来才放心的稚桢安然睡去,梦里依旧是多年前的夏天。那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幼儿园的栅栏外,拿着好看的娃娃叫着她的名字:“稚桢,过来啊稚桢,让爸爸看看你。”
记忆中的那张脸始终都是模糊地。对父亲,稚帧从未好奇过什么,只是偶尔与景丞媛聊以前的事情,她总能或多或少听她说些年轻时的事情。
景丞媛的故事中,她少年失去父亲,与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十六年的人生一直处于低谷,直至她遇见余先生。
他们相遇那天的场景很美,窗外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他是为了寻找新电影的女主角才来的那家高中,在许多女生中挑选与角色相近的脸,那天他看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满意的,直至即将离开的时候,才在学校的走廊看到了一个凝望着操场的侧脸,彼时只有十六岁的景丞媛梳着齐肩的短发,消瘦的脸上眼睛并不十分出彩,却有一道很提气的浓眉。余先生想都没想径直的走到她面前,然后很高兴地说:“你愿意出演我的电影吗?”
没有介绍,就连生疏的开场白都免了,那个男人就那样毫无预兆的闯进了她的世界,然后那个她点头了。
十六岁那年,景丞媛离开学校走进电影公司,跟着余先生拍摄了那部成名作《诗繁》,这个很好的机遇对才接触电影的景丞媛却是一场磨难,初到片场不会演戏的她一直NG,就连制片人都大吼她到底在干什么,一众演职员也并不给她鼓励,只有余先生不埋怨她的笨拙,一直冲她笑,要她不要着急,为了帮她,许多个下戏的晚上,余先生都会等她在片场,然后一点点教她演戏,像是在打磨钻石一样用心。而最终他的心血并没白费,她的演技越发成熟,在初冬的天气,穿着牛仔短裙露出白色蕾丝短袜与光洁的小腿,将那个角色演绎得鲜活生动。十七岁那年,因《诗繁》的成功,她获得人生中第一个新人奖,那之后片约不断,开始了人生中最坦荡的一段时光,也爱上了那个似引渡她超生的余先生。
而她十八岁那年,一直在等好本子的余先生开拍了另一部电影,却没找她做主角,她被经纪合约捆绑,没有接一部片子,靠着不好不坏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她大学的第一学期,余先生的电影公映,票房并不理想,有记者问为什么不启用她做女主角,余先生坦荡对大众说:“她还小。”
是呀,还小,只有十八岁的年纪,除了有些天生的演技,她连这世上的好坏都分不清楚,所以他不肯让她早涉世俗。而余先生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爱上那么关怀自己、照料自己长大的他,却怎么都不敢表达。她第一次对余先生哭泣是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她醉了,壮着胆子问他:“我嫁给你可不可以?”
一个骄傲的女孩,那么卑微的求爱,却被他干脆地拒绝。
也正是那年,余先生被美国一家电影公司邀请赴美拍摄新电影,她知道消息已经是他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她逃了片场的戏关掉手机去找他,那晚他的房子里,他们喝的烂醉,然后她在那一夜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景丞媛说:“我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他忘记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当我是孩子看。”
“但是你有了我对吗?”
她抚摸着女儿的长发道:“对,你和他很像,细长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薄薄的嘴唇。”
稚桢趴在母亲的怀里,“那你还爱他吗?”
“爱。”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别人的追求,比如晏先生。”
“坏丫头,在这里等着我。因为我明白,有些人是等不到的。”
等不到的……稚桢十三岁那年夏天,娱乐新闻接连播报几天,知名导演成婚,那名导演与她一样姓余,那晚,已许多年没喝过酒的景丞媛一个人喝得烂醉,看着那样的母亲,稚帧只觉得或许有一个人能好好爱她也是好的。那时候她只想到晏修。
4.
只是夏天过后,晏修一直没有出现,门户网站能查到的消息也少得可怜,他似乎把一切都专注在了事业上。虽然晏修不再出现,稚帧却爱上了那粥铺的味道,升学之后便常去,要一碗粥,一碟油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时间,那一年稚帧越来越漂亮,追她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最终她和学校的篮球队长走在一起,每天下午坐在他的后车座回家,然后听他讲一路的笑话。
她再见晏修已经是她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了,依旧是巷子里的粥铺,窗外的秋蝉叫的有力。那天稚桢并没看到他进来,却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桂花红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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