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桢

“不会。”

“为什么?”

“稚桢,爱情并不是成全就能圆满的,这世上的每一份感情都有它注定的归属,而那个女孩爱上不该爱的人,只因还没遇见真正属于她的那个。就像我与你母亲,你让我明白,我与她在一起并不合适。”

那个晚上,就着徐徐的风,她为晏修讲了景丞媛的故事,她母亲在她口中那样坚强,直至十六年过去,都未曾忘记那个把她的生活彻底变了样子的男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晚是晏修送酒醉的稚桢回的家,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的时候,她手上银镯敲在床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如这个沉睡的女孩子,把最美的样子隐在黑暗中,正等待时光去打磨。

7.

那次见面后,稚桢偶尔会在报上看到有关余先生的消息,而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已经是稚帧十六岁生日那天了。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就像二十年前与她母亲相遇时一样,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带着琥珀色眼镜的导演,在即将日落的时候,走进她的教室,然后他什么都没说,静静的凝望着教室里那些明媚漂亮的女孩子,直至他把目光停在角落里,那个神情有些微微呆滞的姑娘。

如果要稚桢说,她这一生经历的最为神奇的一天,她一定会说,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上天为她送了一份大礼,那个高高的男人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仍是难以置信的,抬头,就听那个声音很淡的说:“你喜欢电影吗?”

点头,她看着那双被挡在镜片后的眼睛发呆。

“那可不可以跟我去试镜……”

没等他说完,稚桢就道:“余先生,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这样问他,笑了笑,余先生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余稚桢。”她把余那个姓氏拉了很长的音。

然后换作余先生发呆,他看着这个明媚漂亮的姑娘,想着多年前,第一次被丞媛告知有她的存在时,他在商店踌躇良久,终究买了娃娃去看她,幼儿园的栅栏里,那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坐在玩具车上,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望着他,不论他怎么叫她,她都不肯走向他,就如同现在这样。

那天,什么都没说,余先生带着助理离开,走前回头去看的时候,稚帧并不看他,淡漠地望着窗外。

晚上放学,受邀参加稚帧十六岁生日的晏修接她回家,自上车,往日总能与晏修说些有意思的事情的稚帧一直没说话。她打开车窗被风吹得发抖,才道:“我今天见到他了,还和他说了话。”

“谁?”

“余先生,可是他并不记得我,最可笑的是,他像多年前与我妈妈第一次见面一样,问我喜不喜欢电影,愿不愿意去跟他试镜,晏修,老天真的很捉弄人。”

“那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叫什么,然后告诉他我叫余稚桢,与他一模一样的余。”

“好杀人不见血的一招。”

凝望窗外,夜色深沉的犹如那女孩的心,想着余先生在她面前僵直的身子的样子,她道:“其实见他没有想象中害怕,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紧张,就感觉再见一个路人。”

“你伤心了?”

“一点点。”

“想哭就哭吧。”

“你真的很讨厌。”那个回家的晚上,那个即将庆祝自己十六岁生日的女孩子,在晏修的车上放声大哭,她的人生从没有因为缺少父亲这个角色,变得悲惨,也不曾多么想见一见给了自己生命的他,只是当他们真正见面,血液中那个叫血缘的东西却作起祟来,让她很想哭。

归家,在车上擦干眼泪,稚桢又要晏修闭嘴,不能在景丞媛面前乱说话,晏修看着这个哭肿眼睛的姑娘,含笑点头。

那晚,景家一片欢声,稚桢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蛋糕抹在母亲的脸上,而景丞媛抱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与她说:“稚桢,妈妈永远爱你。”

8.

稚桢的十六岁与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一起到来,她再不是那个懵懂的穿着校衫却少年老成的问晏修是否是真正喜欢自己母亲的小孩子,她长大了,高挑,长发,眉眼精致。已有许多人追她。

只是在进入十六岁,她却并没有去恋爱,最常联系的只有晏修,他带无聊她去喝粥,带烦恼的她去喝酒,他陪着她一起长大,而余先生与她自那次之后再没见过。余先生的新电影公映,已经是又一年之后了,依旧是那个冬天即将要来的时候,他电影的海报贴满街头,海报中,十六岁的女主角静静回望,眼眸深邃干净。

而那整整一年时间,没敢与稚帧见过一面的余先生在稚帧十七岁生日那天,委托晏修为稚帧送去一封长信。

那晚,吃过蛋糕,送走晏修,稚帧才打开那封她人生中第一封由父亲所写的信。

陌生的字体,却硬挺漂亮。抬头是英式的问好,他叫她稚桢,一如梦中的那个场景,他站在栅栏外叫她一样。

余先生的信中,这个男人似叙述他的人生一般,告知稚桢他与她母亲的故事,说道当年面对母亲的示爱而拒绝的时候,他写到,我与丞媛相遇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病重,若非我的出现,她的人生或许会永远停在低谷中,所以她那样感激我,只是那时候的我之所以会拯救她,并不是因为爱慕与怜惜,只是想做电影。是命运要我们相遇,我年轻的时候从不想为了谁停下,所以面对你母亲挽留,我只能拒绝,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这世上还有很多条路要我去走,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冥冥之中老天却恩赐了一个你给我……

他的那封信足足十六页的信纸,一气呵成的字迹,让稚桢似坐在他面前听他讲故事,讲他少年时的不羁,讲他知道有她在这世上的惊讶,讲她不肯理会他,他独自回美国时竟流了一路的眼泪,讲这么年什么都不怕的他,却独独不敢再来见她,他把他的一切就讲给她听,然后问她:“你还讨厌我吗?愿意来看我的电影吗,我留了最好的位置给你。”那句话后,干净的信纸上,他似给朋友写信一般落上了自己大名,余寒秋。

随信而来的是两张VIP的电影票,日期是明天的首映。

一个人坐了一整夜,拿着那两张票,想着余先生写信时的样子,稚桢只觉得,他是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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