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桢
她觉得那声音好熟,就回头去看,没想到被薄薄的光影打得漂亮的真是晏修。
再见,十四岁的稚帧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这时候过去要叫他什么,晏叔叔,晏修,还是喂。
踌躇许久才敢走到他跟前,然后不知如何是好的揪着衣角道:“那个……”
“余稚桢?”那三个字被晏修念出,让稚桢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他竟然还记得她。
两个人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似乎成熟许多的晏修道:“最近还好吗?”
稚桢点了点头,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一句话都不说的小丫头,长大的她诉说着这两年发生在她身边发生的事情,最后炫耀一般与他说:“我恋爱了。”
“真好,我像你这个年纪只会死读书。”
粥上桌,稚桢看着两个碗道:“你约了人?”
推了红枣桂花粥给她,晏修笑眯眯道:“一个人不能吃两碗吗?”
稚帧总觉得哪里不对,问他:“你为什么没和我妈妈在一起?以前的人,总要追她很久。你是第一个这么没耐心的。”其实她本想说,若你还想追求我母亲,我不会再反对,只是话说出口却变了味道。
“不是你问我,是不是真的爱她吗?后来我想了很久,发现我并没想象中爱她,又或许,对她的感觉不是爱吧。况且我不想辜负你。”
“辜负我?”
“对啊,不想辜负你。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女孩子,你懂得如何把你母亲照顾好,你并非刻薄刁钻,只是想给她一段幸福,你那样用心守着你母亲,让我不知不觉就认真起来,回想了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知道你母亲并不爱我,如你守护你母亲那样坚定一般,你母亲在心里也守着她不肯放开的人,想明白之后,便不敢去打扰了,更羞愧曾对你说过这一生只会爱你母亲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原来是这样……在她降低要求的时候,明白游戏规则的他已经淡然退场。
离开粥铺那一路,十四岁的姑娘心理空荡荡的,只觉得或许以后再不能见面了,可是那天即将到车站的时候却被叫停了脚步,回头的时候,追来的晏修递了一张名片给她。“我虽然不追求你的母亲了,但有事情还可以联系我。”
直至晏修离开,稚帧仍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发呆,觉得能被他叫住,真好。
5.
稚桢十五岁那年与篮球队长分手了。因为她明白那不是她想要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人。景丞媛对她说:“爱情就要这个样子拿得起放的下。何况你在人生最美的年华里,还怕遇不到更好的?”站在稚桢面前的是一个并不寂寞的女人,她高傲,美丽,犹如盛开的玫瑰。
她如何也想不出,多年前,在最美年华的景丞媛是用怎样的心情想要留下那个注定要远去的人,她突然很心疼她。
也正是那一年,余先生的消息开始在娱乐版多了起来,旅美多年再次回归,已成知名导演的他打算拍摄新片。不同于在外多年的大制作,新片中他回归了最擅长的文艺风。采访的记者问他:“距离《诗繁》上映已经过去十六年,余导演要重塑经典?”
电视里的余先生冲着镜头淡淡一笑道:“不,是要向经典致敬。”
“当年一部《诗繁》捧红了景丞媛,这次还会合作吗?”景丞媛的名字在发布会现场被提及。
余先生却并没慌乱,得体回答道:“这部戏要启用新人,我们合作可能要下次了。”
因为那条娱乐新闻,稚桢在书房找到了还是她小时候看过的《诗繁》。那个下午,伴着十五岁的稚帧的是年少时的母亲以及能把最残酷的青春拍摄得犹如诗画一般的余先生,那一刻她突然很想见见这个给了她生命,却没留在她身边的爸爸。
去见一个国际大导演并不是什么轻松地事情,她可以求的人有限,但大多都与景丞媛相关,她不想让她这样的好奇打乱她与母亲的生活。
踌躇很久,她打了电话给晏修,说了自己是余稚桢,她想求他去见余先生。
晏修并不知她所求的深意,道:“见他做什么,你也崇拜导演?若是崇拜,为何不去拜托你母亲?”
稚桢深呼一口气,“你若不肯帮,我便拜托别人。”
晏修领教过稚桢性子里的傲气,只好道:“过几日他会有个新闻发布会,我带你去看。”
“谢谢。”
那天挂掉电话,稚帧耳边飘荡着《诗繁》的片尾曲,想着年少时母亲的样子。母亲十六岁那年已经拍了电影,爱上了余先生,那她要不要在人生最美的年华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再见晏修,他开着银白色轿车,穿着浅蓝色的衬衣,袖口亮得耀眼,待她上车,他笑着与她玩笑:“脾气真是坏,不过问你为什么,便要我爱管不管。”
“不,不是,我……”不似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怕,长大的稚帧面对他的玩笑局促了起来。
“好啦,紧张什么,和你开玩笑的。”他照旧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把大手抬起,把她精心梳好的发弄乱。她依稀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胡乱的揉她的头发。
新闻发布会那天,晏修动用关系为她找了最好的座位,可是看到那个正对余先生的位置她如何也不敢去坐,反而退到最末位,亦要晏修陪在身边。
记者的闪光灯中,余先生站在台上,岁月让他没了多年前的俊朗,他带着茶色的墨镜,挡住了眼里的光。
原本在来之前,她想了许多话,甚至想要大胆地当众问他还记不记的景丞媛,只是当她看到余先生,突然觉得对那个淡然的男人来说,她或许是并不存在的,她只是母亲一意孤行的产物,是不曾带着父亲的期许和愿望诞生在这世上的,那种空虚感在那个下午占据那个骄傲的女孩的心。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直至发布会结束,所有人都退去,才和晏修道:“走吧。”
“去哪?”
“带我去喝一杯好不好?”
“小小年纪,还学会借酒消愁。”
“你若不肯,我自己去喝。”
那个冬天即将来临的晚上,他们坐在这个城市的江畔,对着黑夜与江水喝酒,第一次喝酒的稚桢努力咽下苦涩的啤酒后,问晏修:“若有个不该爱着你的人,爱你爱的如痴如狂,甚至为你做许多在别人看来不好的事情,你会不会因为怜惜她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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