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记忆之外
帕帮喀殿前设有小茶馆,给过往的游人提供甜茶和一些特色小吃食,不大的地方坐得满满的。
我在却拉前的藏族汉子手里买了经幡和纸制风马,随手递给米信两个,“写个愿望吧。然后把它挂起来,神明如果被你感动了,就会实现的。”
马克笔在我手中停顿良久,终究还是草草写了句身体健康。
去年在这经幡上,我是如何满怀期待写下一串愚笨的话语呢。去年的自己,是如何怀着一腔孤勇,飞蛾一般冲进世界上唯一的那一束光里去。
记不清了呢。
米信一脸认真,小小的经幡满是字迹。
我忍不住嘲笑,“贪心的家伙是得不到神的眷顾的。”
“写得多了,愿望被实现的几率才会越大。你这种文科生脑袋根本不懂概率。”他满不在乎地反驳,小心地收好。
转山途中有一处小寺唤作“撒日扎卡”,这后面有一处泉水,主要供寺中的僧人饮用。可能因了这神圣的缘故,当地人都相信这泉水可以治百病,因此在转山时节,总引得游人排着队去取水。
阳光不强烈,却刺眼。
米信个子高了我一个头。他站在我面前,阳光躲在他身后,周身氤氲出一片暖色的细细碎碎的线。那种光芒,像是全世界的光都汇聚了一样。
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喉咙被汹涌的回忆死死扼住。
男生突然抱住了我。
想哭,却不敢。
【捌】
银色的水壶被清凉的泉水灌满,光滑的壶身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只用看的就觉得清爽。你仰头大口喝水,突出的喉结在你的喉咙处上下窜动着,像只运动迅速的虫子。有一点顺着嘴角溢了出来,亮晶晶地滑下下巴,汇聚在下巴最尖的地方。
我突然口渴难当,只得用力去吞口水。握着自己同样灌满了泉水的水壶,脑子里却好像只剩下病态而贪婪的去看你。
陆祈臻。你连喝个水,都可以诱人到让我死掉啊。
曲桑的山顶就有一块可以挂经幡的巨石。
游人们到达这里的时候,画面总是很凌乱也很是色彩斑斓。巨石上是随风飘舞的经幡,游人或站或坐,有的忙着写有的忙着挂,其乐融融的模样像极了在布置一个巨大的温馨的家。
我挂起我写的密密麻麻的经幡,一转身就看见了你。你的眼睛有一点点失落,望着那些经幡,漂亮的睫毛像把蒲扇,把我牢牢的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你的手指虚握着,马克笔漆黑的痕迹,在你白皙的指腹上停留着,文艺的像一幅泼墨山水画。
“呐,你许了什么愿?”努力装作不经意,别过迅速发烫的脸颊,我声音颤抖地提问,不等回答,又兀自去嘲笑自己,“肯定不会是像我,全写一些废话。”
你看我,眼神还是失了焦距的样子。很快又回过神来,笑得很暖心,“只是一些俗气的祝福而已,家人身体健康之类。”
我虽愚笨,可是也知晓你的话并不是真的。不想告诉我的,我自然不会去追问。
转山的队伍缓慢前行,藏族女子衣上系着的邦典色彩鲜艳。
你走在我前面,并不说话。
“呐,你的志愿报了哪里?”我咬了咬下唇,终于打破我们之间的沉寂。低头看你的白色球鞋,鞋带系得很整齐。
高考结束我们的队伍就出发了,关于高考的一切似乎都被抛倒了脑后。成绩,志愿,以及关于未来的一切,都在这艰难的徒步行走中被遗忘了。
我并不是故意要提起的。参与你未来的人生,对于我来说,是奢侈。
你扭头看我,“考试之前拜托父母帮忙了。成绩大概没有浮动多少,可能是依据父母的意愿去了沿海城市吧。”你的眼睛极漂亮,清澈干净的程度跟当地的藏人并没差多少。你没有反问我,眼睛里全是无关痛痒的善意的光芒。
“我也让爸妈帮忙报了,可能就是咱们附近的城市吧。像我这样胆小的姑娘,爸爸妈妈总是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家的姑娘多大了呢。”我笑。既然你没有接话,那就由我来继续说吧。
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距离。
你陆祈臻,对于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不会多问一句。
转山的这一天,上、下密院的僧人会向大昭寺、小昭寺和布达拉宫帕拉康等佛尊贡献千供。
我们处在巨大的宫殿里,眼前身边都是做工精致的酥油灯。
所谓千供,就是一千碗净水,一千盏酥油灯,一千个多玛和一千朵花。
虔诚地伏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着红衣的僧人,认真地祈愿。
光影交错,影影绰绰,青烟缭绕,诵经声阵阵。
若佛祖真的愿意在冥冥众生中看到我,请让我跟面前这个叫陆祈臻的人,有更多一点羁绊吧。
【玖】
从帕帮喀向东面高处爬,就会经过一个罕有人知的天葬台。
米信一脸惊异地看陆续从那里离开的秃鹫群,“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野生的秃鹫啊。而且还这么大啊,我这次赚到了……”
我朝天葬台鞠个躬,不理他,整理一下背包,继续前行。
经过一个山脊,向熊熊燃烧的火堆中撒了一把青稞,我默默地坐在地上,拿出之前取的泉水慢慢地喝。
“啊……拉莎真是好踏……”米信嘴里嚼着一块糌粑,嘴里含糊不清。
“不要含着东西说话!”我额头忍不住浮起几道黑线。
初见米信,完全就是文艺青年没错,可是几天下来,这个男生的行为性格还真是够脱线的。
色拉寺已经位于山顶位置了。
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一切。
米信在不远处拍照,背景是蓝到窒息的天空。他穿烟灰色的外套,双腿又长又直,被阳光微微勾勒出奇妙的轮廓。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够美好的啊。
他拍累了,几步走回我的身边,坐在我身边,一脸遗憾地叹息,“这里真是太美了,可惜我不是从小长在这里。”
“从小长在这里,也应该不会厌烦的吧。”我抱紧了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