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文/童童小鬼

1.0

第一次看见天佑时,他拿着扫帚和一群人在大厅扫地。他并不是最亮眼的,可我偏偏第一眼看见他。为什么?可能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把扫地这件差事做得这般妙趣横生,至少天佑是这样的。他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像收集稀世珍宝般将地板上细微的尘埃囤积成一簇,再移山倒海将其一把倒进铁撮箕里。而后,他会稍微停顿一下,安然露出微笑。

由此可见,他是一个活得很认真的人,即便面对最乏善可陈的人生,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热情。我鼓起勇气向前一步道,“我是来应聘的。”

“请问有预约吗?”

我强撑镇定地点了点头。

“请稍等。”

填写了报表,我被安置在空荡荡的包厢。整个过程中我很紧张。门开了,看见来的是天佑,我竟感到莫名的安心。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亲和力吧——凡人强求不来的天赋。

“如果不是看到简历上性别是男,我还你以为来应聘的是个小美女,你长得可真漂亮啊。”

同样的话,如果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我可能会恼火。但他不同,天佑说出任何话,即便这句话本身的意义是混沌的,他也有办法让这个句子变得澄澈莫名,让你相信他只是心无旁骛的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言外之意。

因此,我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不过。”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你才十五岁,年纪实在是小了点儿。”

“我需要这份工作。”我紧咬着唇,“我现在无家可归,在上海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带来的钱也已经用完了。我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我直勾勾地盯着天佑闪过几丝讶异的眼睛,告诉他,你得帮我。你不帮我我就会死,你必须得帮我!

那个时候,我没想过,他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帮我。可我当下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一定会帮我。或许是和所有涉世不深的少年一样,心安理得的觉得我年纪这么小,整个世界都应该心甘情愿的对我好。

“这样啊。”他摸了摸后脑勺,“那待会主管问你话时,你就说是我堂弟吧!”

尽管只是第一次相遇,天佑却心甘情愿做我的救命稻草,结局在我意料之中,他的坦然率真却是在我意料之外。

2.0

天佑是个好人,我口中所谓的好人是,他可以为别人而活,永远把自己的需求摆在别人后面。甚至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也能给予最大限度的宽容。

十五岁那年,我生平第一次迎来了异乡的冬天。即便上海的冬日并不是那么的严寒,但带来的衣物也抵御不了日渐下降的温度。天佑领工资当天,就带我去商场买了一件羽绒服。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不住的推搪。天佑只是笑笑,“等你发工资后把钱还我就好。”

原本的情深义重,被他这么一说,仿佛也就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举手之劳。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令我必须毋庸置疑的接受。

天佑对我好,在我们会所众所皆知。其他人并不会大惊小怪,在所有人眼里,天佑就是这么一个好人。比如上班时,客人退掉包厢后,会剩下许多没有开封的小吃零食。这是熬夜值班最幸福的时刻,大家伙会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像饥狼饿虎般的簇拥而上、你争我抢。但总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去收拾别人不管不顾之后留下的残局,天佑扮演的就是那个角色。

那么,天佑对我的特殊照顾是因为怜惜我可怜的身世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既然对我好,那么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身上某些他觉得值得对我好的东西。所以,我心安理得。总而言之,我耽溺于对天佑的依赖之中,好像他真的是我亲生哥哥,任其顺理成章的自然生长。

但有些时候,每当我看见天佑那一副寡淡、恬静、认命且知足的模样,心中总会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活得这样云淡风轻,难道他真的打算就这样碌碌无为、波澜无惊的过完一辈子么?

并不是我瞧不起他,那时的我正陷入狂热追逐理想的迷思当中。我鬼迷心窍的认为,假如没办法完成理想,这样的人生简直是一文不值的。

3.0

请原谅我,到现在为止我也没办法准确的向你临摹出我口中的“理想”究竟是什么。但我可以坚定地告诉你,“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我所指得不该属于我的人生是——上学、放学、敷衍老师、疲倦的应付一场场考试。然后,毕业、娶妻生子、为工作疲于奔命。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再孑然一身地离去。

理想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你要逃离它,因为,你配得起更好的,你值得上,也还得起。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只要能打开平凡与不平凡的缺口,我就会从原地轻盈的起飞,奔向本该属于我的那瑰丽的、闪闪发光的焕然一新的别样人生。来上海,也是理想趋势我的缘故,我认为,在我粉墨登场的庄重时刻。我需要一个光彩熠熠的舞台做最华丽的布景,我的故乡太陈旧破落,它不够资格。

上海果然没辜负我,虽然它终究没有让我完成我的理想,却让我遇见了一个最接近我理想的女人。她叫香绽。是我们公司的营销部经理。我曾绞尽脑汁的思考过该如何形容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汇,总是感觉不够,不够,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只好把她比喻成一滩妩媚的水,她可以是任何形状。

既然如此,你可以想象的到,香绽应该是那么一个八面玲珑、巧言令色,心机颇深,甚至可以用轻浮来形容的女子。却又不仅如此,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瞬间凝结成北国的冰山,凉飕飕地散发出一股端庄的气魄,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失涵养——她眼眸里还是在笑,但却清楚地告诉你,你已碰到了她的底线,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绞尽脑汁搜集起记忆里的片段,好像没有什么事情真正令香绽动怒过,她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笑盈盈的。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香绽完全就是从我理想当中走出来的人。即便我们这帮服务员私底下都叫她婊子。

起初,香绽对我的态度是热络的,这无疑让我受宠若惊。直到我们这群人当中好几个被开出罚单,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罪状。我才恍然醒觉,我被香绽利用了,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最让世人唾弃所不耻“卖友求荣”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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