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看

一语成箴。

而他们的相遇就像是上帝特意安排的剧情,注定要像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浪漫和突然。图书馆八楼那间少有人走动的植物资料室里,苏泽雨见到那个睡在书架中间的帅气男生,他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靠在矮脚凳上,睡容沉静,手里还捧着翻了一半的旧书。她猝然转身,踢到了木质的书架,他蓦地醒来,揉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怎么来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18岁的苏泽雨忽的羞红了脸,原地站住,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他看到她手上攥着的书单,眯着眼睛露出笑脸,“来找什么书?拿来我看看。”

苏泽雨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书单,对方瞧了几眼,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书架,“那边有全套的《植物志》,东边那个书架的第二排左边有《禾本科植物检索表》,至于你要的这本书……”他指了指书单上的最后一行,“《芳草志》,这书不好找,我手上倒是有抄本。”

就要到傍晚,车窗外的天色逐渐转为绚丽的橙红,列车依旧在铁轨上匀速行进。他们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车厢里弥漫着方便面的气味。苏泽雨面带歉意的微笑,“真抱歉,好像都是我在讲。”

沈莫初点点头,“你的故事很温暖。”

“谢谢,我很高兴你这样说。”

大概是口渴的缘故,沈莫初把面前冰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们曾经也有过温馨的片段,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他深深呼吸,车厢里的空气有一丝寒意,“更残酷的是,当故事接近尾声,你会发现,最终充斥在回忆当中的永远是那些悲伤的情节。”

苏泽雨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若有所思,却并未给出任何反应,“人们对悲伤的故事总有更加敏锐的洞察力,真遗憾,他们本该更关注那些幸福的。”

“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她和我有着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她从不赞赏我的所作所为,从不在意我的付出——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沈莫初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调,过道对面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有点惊恐地看着他,“我努力工作,放弃自己心爱的专业,放弃梦想,只是为了攒足够多的钱,和她建立一个安稳的家庭……她却说我从未想过认真的和她在一起。难道是我错了吗?”

火车经过高架桥,正用一个漂亮的弧度转弯,苏泽雨眯起眼睛,笑得温柔,“我不知道,我也曾经埋怨过,我甚至以为我们之间有缘无分——”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无论去哪儿,我都会迟他一步,落在后面。但是……”

短暂的停顿,仿佛让时光放慢了脚步。苏泽雨脸上悄悄收敛的笑容像是一种宣告——这之后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的信仰。

“但是,无论他走到哪儿,我都只想好好跟上,他的坐标就是我的方向。”

窗外是列车的一声长鸣。

“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他的名字旁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在他名字旁边的我的名字显得格外的好看。”

“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我都忍不住祝福你们。”

3.

她追着他去过的第一个地方是成都,客观的说,她并不是追着他去的,这只是个巧合。那是11月的初冬,只是一个有些天真的念头,她决定到成都去祭奠一位去世多年的老人。车票到手的那天,她遇到他,依旧是在图书馆8楼的老地方。

他听她说起自己的打算,笑着放下手上的书,小声问道,你是要去看望方先生是吗?他的忌日就要到了。

她惊异地反问,你怎么会知道?

“去年我才去过,可惜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他的笑容总是那样炫目,比夏至日正午的阳光更让人脸颊发烫,“他,方先生,是我一直钦佩的人,是我的偶像。”

“你很特别。”他的笑容温暖洋溢,“对了,我曾经在他的故居门前藏了一样东西,位置还算隐蔽,你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找到。”

他说完,坏心地勾了勾手指,“你走近一点,我偷偷告诉你,可不能被别人听到。”

她就走到他的跟前,满怀憧憬地看着他凑到自己耳边,却没能听见他告诉自己那个秘密——她只得到了一个吻,印在少女粉嫩的脸颊上和爱意萌动的心里。

列车抵达长沙火车站的时间是晚上19点14分,没有晚点。如果之后的旅程都像这样顺利,他们将会在第三天的这个时间抵达拉萨。夜幕降临,透过车窗只能看到被路灯映红的夜空,气温降低到POLO衫难以御寒的程度,苏泽雨从背包里拿出旅行外套借给他,“以后会越来越冷的,你没有带衣服怎么行?”

“你找到了吗?”

“什么?”

“他,你男朋友藏下的宝物?“

“那不是什么宝物。”苏泽雨笑着点点头,“我找到了,只是一张卡片,藏在故居门口假山的石缝里,上面写了两句诗和他的名字——‘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庞沐风。”

“是海子的诗。”

“是的。”苏泽雨微微笑起来,“我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上了我的。”

列车又开动了,沈莫初把旅行外套裹得紧了些,列车经过站台,穿过城市的万家灯火。忽然的,有雨滴敲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响声——这是一段阴晴不定的旅途,就像他们所经历的悲欢离合的人生。

“只有深爱的人才能走到最后。”沈莫初忽然说,“我曾经以为能和她走到最后,直到,我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忘记了什么是爱。”

“为什么这样说?”苏泽雨笑着问他。

“我曾经承诺给她一个家,她也曾经承诺一生追随,我们为这个承诺四处奔波,越走越远。”沈莫初痛苦地低着头,他说的每个字都让自己心碎,“从家乡到北京,从北京到深圳,深圳到广州……最后,她说她累了,她想回家。时间磨灭了爱情,或者,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深深爱过。”

苏泽雨听他说着这些,轻笑出声,“我们也是一样。从武汉到广州,广州到重庆,重庆到拉萨……你的她跟着你,而我却一直在追着我的他。”

“但那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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