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

文/ECHO

我宁愿此生不遇，也不愿再心疼地做他一世的妹妹。

【一】

陆朗离开的那天，接连下了很多天的雨竟然出奇地歇止了，去往机场的路上，车子开得飞快，道路两边的油菜花田灿烂的像是金黄色的梦境，随着风一浪浪的传向远方。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进入这个城市时的情景。当时也是这样的季节，又好像也刚刚下过几场雨，空气里都是干净清新像是薄荷糖一样的味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道路两边的风景飞快地向后倒退。

那时候爸爸还在，就坐在我的身边，一脸温柔的笑意。我还记得他的手，温度恰好，微微有些粗糙，他牵着我，走过陌生的街道和小巷，最终停在一扇铁门前，他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我，声音异常柔软，“牧歌，阿朗，到家啦！”

那时候陆朗个子还很小，背着一个与他身高体重十分不符的大包，里面有我喜欢的娃娃和零食。然后，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那一切，都熟悉的像是发生在昨天。

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浅淡时光，每一笔都仿佛轻描淡写，此刻却深刻的令人想要流泪。

其实我很明白，也很清楚，这一切当然不会是昨天，当然不会。爸爸已经永远的离开，陆朗也即将漂洋过海，开始人生全新的旅程。我记得爸爸很多年前就说过，陆朗是鸿鹄，志在天下，必有一番作为。而我像是江南柳枝下的燕雀，没有雄心，安于现状。

开车的董艺凡很专注，时而瞥向我一眼，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像是安慰，又像是疼惜。

气氛一切恰好，空气恬静得令人沉迷。

车子开到了机场，董艺凡在1号大厅的门口停下来，然后说，“牧歌，你先送老哥进去，我找个位置停好了车子再来找你！”

陆朗轻轻开口，“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带着牧歌直接回去就好，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董艺凡摇了摇头，催促着我们两个下车，“快快快，手脚麻利点，违章要罚款的！”陆朗微微一笑，没有再反驳，拎着行李下车，我瞪了董艺凡一眼，嘟囔道，“瞧你那抠门的样儿，真给我丢人现眼！”

董艺凡却不恼，反而摇头晃脑地冲我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然后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脚油门，驶离了我们面前。陆朗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有意思！”

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很小的皮箱，他冲我一笑，转身往大厅里走。人来人往的机场，总是有人到来，又有人离开，一切都像是一种轮回，不能暂停，也不能倒退。

陆朗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然后问我，“想喝什么吗？”我摇摇头。

过了许久，他才说，“我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董艺凡人不错，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不必担心你会寂寞了，他会逗你开心，陪你笑。牧歌，你会幸福的！”

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我咬着牙，勉强地冲他笑了笑。

“最近这些日子，我一边整理自己的行李，一边想我们的小时候，我总以为，我会有很多的舍不得，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带走。可真正到了最后，我发现自己能带走的，少得可怜！”陆朗感慨地看着自己脚边的行李箱。

时间仿佛停滞了很久，我听到陆朗继续说，“牧歌，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我们还可以回到老地方，那么……你不要做我的妹妹，我们换一种方式相识，也许，我们都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好吗？”

我已经无法开口，好像只要一动，都要掉下泪来。

“好好的，牧歌！”那是陆朗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把我的手，交到了董艺凡的手中，然后放心地，转身而去。

真好，他没有看到我绝望的眼泪。

回市区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董艺凡专注地看着前方，我则看着窗外的风景，天际蔚蓝，有飞机穿过云层，向着崭新的目的地进发。对于陆朗来说，这是新的开始。而我来说，一切已经结束。

车子停在我的小区楼下，我不急着下车，小心翼翼地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递给董艺凡，“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董艺凡一愣，过了很久才问我，“你以为，这是帮忙吗？”

我冲他一笑，把戒指交到他的手上，这才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

我是一个孤儿。每次这样展开自我介绍的第一句时，收获的总是对方略带惊讶，饱含同情的目光。其实，大可不必。我生命的最初虽然略微不幸，但却有一个幸福的转折。

养父说，他是在晨练时发现我的，被遗弃在道路一旁的垃圾桶旁，一个略小的棉被，雪纺布面上印刷着可爱的图案，没有只言片语，展开来，就露出一个熟睡中的婴儿。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乖巧的令人心疼。

也许是清晨的光芒太过刺眼，也许是感受到了异样，我睁开眼，看到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就立刻翻了个身，继续会周公去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笑容，让已经育有一子的养父决定收养我。养父姓陆，有一个儿子，没有妻子。

后来我长大，懂得一些事情，养父总抱着我和陆朗说：“我们牧歌是上天赐给爸爸和小朗的礼物，小朗长大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知不知道？”

养父从没把我的身世隐藏下来，他是一个很懂得道理的成年人，在他看来，不管他对我付出多少心血，我仍旧有一切理由去找我的亲生父母。可我没有，我六岁那年，和养父一起晨练的早上，看到警察围着一个地方，因为好奇，我凑过去看，却吓得躲在了养父身后。那是一个被包裹的严实的婴儿，也是被遗弃，只是却并没有我那样好运，在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没等到真正会把他当成全部去爱的父母，这个孩子便离开了这个冰冷的世界，回到了天堂。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我一个人跑回的家，不论身后的养父如何叫我，都不回头，跑进家便一个人缩在卧室里，直至养父的敲门声传来我都不理会。那一刻害怕的要死，如果我没被养父发现，或许我也会和那个小孩子一样，死在冬天的早晨，也会被冻得青紫。我在温暖的冬天，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那天把我从被子里拉出来，把我抱在怀里的不是养父，长我三岁的陆朗在放学回家后，从养父哪里知道了我看到的事情，他什么都没说，找来备用钥匙打开门，我清楚地听到了开门声，逃避一样的大声嚎叫：“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