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

送我回家的路上陆诺什么都没说,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做个好梦。”

重遇任重的晚上,我怎么能做好梦,那晚的梦里无数的人在聂家宅邸四处翻找,我拉着许多人问他们再找什么,却没人理我,我只看到无数的文件在眼前飞,直至一张张被火点燃,瞬间一切都变成火,我才从梦中惊醒,却再无法安睡,只能大口地灌酒。

3.

再度睁眼已经是隔天了,我全身被冷水浇湿,睁眼的时候就见金叶拿着红水桶看着我道:“清醒点没有,”

我从湿漉漉的床上爬起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跟个小白脸闹翻?”

与小时候的含蓄内敛不同,长大的金叶已是当红的明星。没看她,我道:“我跟人闹翻很稀奇吗?”

“闹翻不稀奇,一个西装革履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骚扰你这才稀奇。”

回头看了一眼没事儿找事儿要金叶回来的陆诺,我吐掉嘴巴里的泡沫道:“是任重怎么了,我能回来就代表我忘了。”

“忘了你打他?聂阮枳,你跟我说,你现在是爱他还是恨他。”从小与我和任重一起长大的金叶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所以这话她最有资格问我。

矫情的说,爱和恨就在一念之间,只是这一念,却是最不好去拿捏得一念,见我不说话,似乎烦了我的优柔寡断,金叶道:“你若还爱他,真是太对不起你自己了。你这几年,经历多少,他又在哪,阮枳,你拍着自己的胸口问问你自己,值得吗?”

“值不值得在我,用不着你管。”

金叶冷冷一哼,那一哼彻底惹恼了我,才要叫她滚蛋。就听陆诺和稀泥:“金叶,老子让你来是帮我查那小白脸是谁的,不是让你们窝里反的,聂阮枳你赶紧换衣服,出去吃一顿,这叫什么事儿。”

那天陆诺带着我和金叶去了一家不错的泰国餐馆,三个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还是陆诺朋友的店主来打招呼:“陆少,传你订婚我还不信,原来是金小姐啊。”

陆诺一把拉起正吃咖喱蟹的我道:“什么眼神啊,这才是我未婚妻。”

突然被陆诺介绍给别人,我一愣才与那人问好。没想到我这样寒酸的姑娘会是陆诺的未婚妻,那人一愣却保持涵养地说:“嫂子好,嫂子在哪高就。”

“没工作,靠陆诺养我。”说着那话,我褪去了刚刚的羞愧,双眼定在跟我们而来的任重身上,我那一门锁并没让他伤得多严重。除了脸色苍白,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如果是四年前看他这样我一定骂他装蒜,四年后,我却连骂他都提不起兴致。

没理任何人,我坐回椅子上吃螃蟹,一边吃道:“这叫什么事儿,竟来些倒胃口的人。”

不解的老板回头,B城的圈子本来就不大,人际关系也简单,无非就是有钱有权,有权有钱。

知道我讨厌见他,任重与店主寒暄几句便离开,店主回来,见过任重的陆诺问他:“那是谁这么拽。”

“总政任东山的儿子。你别看内敛谦逊的样儿,手段可不一般,他虽是个私生子,可这些年靠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走,不仅把他老子踩在了脚底下,更掌了任家的生意在手上,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阮家,阮家老爷子当年在军政部的大院,也是头号的人物,就是被他给拉下马的,晚节不保,我听说这里面还有挺多事儿。”

“咳……咳……”听着那话,用力咀嚼螃蟹壳的我咳了起来,卡在嗓子里的螃蟹壳如那人口中的故事,让我如骾在喉,我拼命咳嗽,咳了瞒眼的泪。它始终在哪里,就如任重一样,不管我多想忘了他,总会有人告诉我,当年的他到底干了什么。

那块螃蟹壳最终没被我咳出来,我整个人咳的近乎窒息,陆诺才察觉严重,一边把我往肩膀上背,一边道:“别憋着,咳出来……”

那块螃蟹壳最终让我因为窒息晕倒在陆诺的背上。疼痛而沉睡的梦里,所有的场景都与任重有关

我第一次见任重的时候不过十二岁,那天我是跟着老爷子去任家参加聚会,懒得应酬那些叔叔阿姨,本想去任家客房躲清净的我,没想到那间小客房会住了人,初见时任重剃着小平头,穿着白衬衣,他看着我不敢说话,我问他:“你是谁?”

“任重。”

任重两个字,他说的干净利落,也是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这少年真好,与大院那些二世祖都不一样,他那样真诚的对着我笑,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笑容背后带着怎样的隐忍,因为是私生子,任重一直没被任家夫人接纳,我离开前他一直住客房,不过任重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努力,待功成名就接他母亲与他同住,只是他忘了身世是在这大院向上走的敲门砖,他天生就少了这块踏板。

与任重初识的日子,他常说他母亲的好,那样的好,与大院许多传闻中的不堪相差千里,只是孰真孰假却不重要,因为任重回到任家的第三年,他母亲就死了。任重母亲死于一场车祸,至于缘由没人说得清楚,我就记得那时候一直表现的很好,赢得了父亲的重视与喜爱的任重,在他母亲去世那天,人生第一次反抗了任家人,他与任夫人大吵,砸了瓷器和钢琴后摔门出走,我知道他离家还是任家司机为我来电,问我是否知道任重的去处。

我一直记得那天,B城下了好大雨,我找到任重的时候,他缩在大院废弃的小花园的滑梯下,整个人被大雨淋的发抖。那天什么都没说,我扔掉伞,坐在雨里,陪着他,直至大雨淋得他不住的咳,咳得痉挛,只是不管多难受,他眼里的眼泪都没流下一滴,看着他那隐忍的样子,还是我抱着他说:“想哭就哭吧。”

任重第一次在我面前号啕大哭,是在我们十五岁秋末的晚上,他一边哭一边问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连见我妈妈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那天在任重的悲泣中我才知道,任家夫人不准任重回乡为母亲尽孝,当他的面烧掉了这些年任重母亲写给他却被任夫人扣下的信件,对他说:“你若想靠任家活着,就要听我的,除非你将来能把我踩脚下。”

那时的我不懂恩怨情仇,更不知道女人对背叛自己的爱人是没有气度去容忍的,我只觉得无力反抗命运的任重那样可怜。

我和任重十五岁那年,任重失去母亲,我学会吸烟,而这个男孩子在之后的岁月,褪去了单纯善良,在骨子里埋下了仇恨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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