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

4.

我再度睁开眼,B城的下午阳光很浓。护士道:“十三床的人醒了。”、

靠在沙发上小憩的金叶睁眼道:“终于醒了,你再不醒,这医院没好大夫了?”

听那话,我就知道陆诺绝对没干好事:“陆诺又抽什么风了?”

“抽风,说抽风都抬举他,这二十个小时不到,打了仨大夫了,阮姑娘,你是那找来这么一个奇葩。”

哪找来的……其实我和陆诺的相识很戏剧,那时我才到美国没多久,什么都不会,没法正常交流,也没钱,为了活下去只能打工,在一家中餐馆端盘子。最后还是一位B城的老乡看我可怜为我介绍了一份薪资很高的护理工作,被我护理的就是陆诺。初见时因为车祸失去女友陆诺是个重度忧郁症患者,我第一次见他,一米八多的他瘦的只有七十几斤,在我来之前因为几度自杀,整个手腕都是疤痕,如果不是他把美国护士都骂走,这份很赚钱的工作也不会落这个中国人头上。

开始护理陆诺,我才明白这世上最不好赚的就是钱。

那时什么都不会的我经常被他骂,最严重的一次,为了赶走我,他把水瓶砸到了我脑袋上,我被那一暖壶砸的脑袋嗡嗡的,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红的。

来了脾气的我抹着脸上的血,跟躺在床上装死的陆诺说:“还想怎么着,一次玩够了,我告诉你,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走,我跟你不一样,你有的吃还装孙子不吃,我没饭吃才来打工,你要把我惹急了,大不了大家一块死。”

“我凭什么跟你一起死?””

“凭什么不能跟我一起死,还是你不敢?你要真想死,十七楼跳下去多痛快,又割腕又绝食的,玩什么慢性自杀。”

我的激将法并没激起陆诺的求生欲,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他绝食越来越严重,我最喜欢的哥哥张国荣就是因为抑郁症自杀死的,所以我特后悔给他指了这样一条了结自己性命的路,几乎二十四小时不敢离开他,这一切直至陆诺被他父母转进一家更好的私人疗养院才结束,也正是在那儿,我和陆诺经历了一场人生的救赎。

因为我的昏迷,整整担惊受怕二十几个小时的陆诺冲进病房后,一把就抱住了我,双眼累得通红的他道:“姓聂的,以后带壳子的都不许给我吃。”

“瓜子呢?”

“不行。”

一把推开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我道:“老子就点嗑瓜子的爱好了,你还不让,找死是不是。”

“媳妇,以后我给你嗑,你吃瓜子仁行吗?”

见我和陆诺这德行,站在一边的金叶道:“我真看不下去了,这病房留给你们,我走行吗?”

金叶离开后,我要陆诺回家睡觉,这厮不肯走,傻兮兮窝在沙发上陪我说话,直至忍不住才睡了过去。

那个下午,我看着沉睡的陆诺,其实和任重相比,陆诺那都不差,剑桥大学的优秀毕业生,相貌英俊,家世显赫,如果没有任重,能嫁给陆诺对我来说是何其幸福的一件事情,只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走进你心里就再不肯离开。

我记得任重让聂家一败涂地那段日子,我过的无比痛苦,却没办法恨任重,我甚至骗自己这一切不是任重做的,他是有苦衷的,那时候金叶还曾为此狠狠地给过我几个嘴巴,问我到底对任重找了什么魔。

真的就是着魔,我与任重自十二岁相识至二十三岁我离开B城,我们在一起十一年,这十一年,我陪任重度过了他人生中失去母亲最悲痛的时期,这十一年,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善良淳朴的少年因为大院的腥风血雨,变得尖利尖锐,这十一年,我明白坚韧活着的任重打败了所有人才走上了今天的位置,所以我没勇气恨他,只是为了聂家,我也不能再去爱他。

陆诺睡了七个小时才离开,他走后没多久金叶就来了,不像之前那样轻松,那个晚上金叶把话摊开来:“阮枳,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跟任重是什么感情,虽然当年任重让聂家败落,但你根本没恨过他对不对。”

就像金叶说的,我根本没恨过任重,因为跟着任重长大,我明白他的处境,也知道以老爷子缜密的心思,聂家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扳倒,其实当年真正让聂家败落是老爷子的一本黑账。能接触那本帐的聂家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爷子,一个是老爷子的警卫员金叔叔。

“金叶,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什么心思你明白,你是什么心思我也明白,当年老爷子那样谨慎,即便是为了我的幸福,也不该牺牲聂家,真正让聂家倒下,让我变成这样子的是老爷子保险箱里的那个账本,那账本是怎么到任重手里的,我至今都不明白。”

似乎没想到我说这些,金叶整个人僵在沙发上,她从小就这样,不管是偷了东西还是做错了事情,她都不承认,就这么僵着让你败下阵来。

5.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独老爷子警卫员的女儿金叶与我最好,她知道我和任重所有的事情,我出国最初没钱都是她救济的我,只是人不能犯错,犯了错总会被抓住把柄。

病房安静了好久,金叶声音颤抖的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六年前,任重生日吗。我问你要送什么,你说是我的事情,你不管,但是你私下买了一条腰带,我再看到那条腰带是在任重的腰上。金叶西方有个传说,腰带是缠人之物品,送腰带给男子的意思是希望做他的情人的。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意思,但任重一定明白,因为这个传说还是他讲给我的,你送了腰带,任重接受了,所以你们的关系,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

听着我的话,低着头的金叶声音哽咽:“阮枳。”

“不用觉得抱歉,我并没因为这个讨厌过你,谁都有爱人的权利,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任重。”

“为什么,阮枳你自小过得是最好的生活,而我不过是警卫员的女儿,活在这大院永远低人一等,我一直都觉得我和任重才是一类人,他有着不堪的身世,我有着低贱的身份,只可惜,在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却爱着他来大院的最初就把他接纳了的你。阮枳,你走这四年,他都想着你,你回来他也知道却不敢见你,却一日日的折磨自己,我不想看他那样,所以我让人去你店里捣乱,让你们见面把一切都说清楚,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退出,如果不能,阮枳,我爱任重,真的很爱他。”那话说完,自小没在我跟前流过眼泪的金叶哭了起来。我想爱一个人就要像她这样,牺牲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而我从没想过为任重这样牺牲,所以比起金叶我什么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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