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逐桑榆暖
在拐角处那个不起眼的宠物店门口,她刻意放缓车速,从茶色窗玻璃后静静看着门口那个系着碎花布围裙的女孩子。
她的身量又瘦又小,看起来还只有十五岁,头发又少又黄,在脑后扎一小束马尾,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上面长满了雀斑,眼睛细细长长的黯淡着,缺少女孩子应有的灵动和神采。
然而当她把老婆婆手里那只肥壮的阿拉斯加抱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她有些吃力的笑了,阳光照进她的眼睛,她栗子色的瞳仁被点亮了,苍白的脸颊亦被映照成半透明的高贵象牙色。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美丽的,又脆弱,又温柔,哀感顽艳。
如果有男孩子这个时候看到她,一定会飞蛾扑火一般爱上她。那么她便不用永远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陆奕榛突然很难过,十分难过,难过到,很想冲下车去,抱一抱她。
然而后面车流的喇叭催命一般狂吠起来,陆奕榛扶上墨镜,悄无声息的驶离了桃灯路。
柯浩然珍重失而复得的陆奕榛,从消暑项目到用餐的每一道小点,都用上了十分的心思,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陆奕榛心不在焉的消受这一切,眼前自始至终回放着陆奕桑的那个笑。
浓密的葡萄绿荫下,陆奕榛闭着眼睛蜷在摇摇椅上,一下子小了好多,柯浩然端着一碗芒果冰,原本想要递给她,最终还是舀了一小勺,喂到她的嘴边去。
陆奕榛乖巧的接过去含在嘴里,仍然没有睁开眼,梦呓般轻声道:“今天,我看到姐姐了……”
柯浩然僵住了,许久,方冰沁沁的握紧陆奕榛的手,呢喃着送到唇边,轻轻吻道:“阿榛,请你相信我,我跟陆奕桑,真的没什么,真的。”
五
爸爸妈妈把所有的包容给了姐姐,相应的,也就把所有的严苛给了陆奕榛。
纵使顺利考上本城最好的大学,也不例外。每天晚上必须准时回家,周末一概不许出门撒野,必须留在家里陪姐姐。
陆奕榛狂躁不堪,却还是坚强的忍了下去,她聪明,骄傲,勇于冒险,骨子里却装满慈悲——她不想忤逆父母,害怕惹他们伤心。姐姐的存在,已经让他们的心不堪一击了。
跟柯浩然的热恋,除了通过短信、QQ来进行外,她也不是全无机会跟他见面。
每次想他了,陆奕榛便拉上姐姐的手,向父母报备要带姐姐出去散心。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子,像小时候那样手牵着手站在他们面前,眼巴巴的仰着头等候发落,那副模样,让做父母的整颗心都融化掉,因此,陆奕榛总能得逞。
约会地点一般定在游乐场,或者公园,他们找个僻静处笑闹KISS,姐姐则拿着柯浩然带给她的棒棒糖,开开心心的跟草地上放风的狗狗和猫咪们打得火热,陆奕桑跟人从来不交流,跟这些小动物们却总是咿咿呀呀,似有说不完的话。
一起坐摩天轮,两个人把姐姐夹在中间照料有加,陆奕榛甚至觉得他们是小小的一家人,带着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她和柯浩然隔着姐姐相视而笑的那些时刻,不是不甜蜜的。
那一年,是婴儿时期以外,陆奕榛跟姐姐最和睦的日子。
每天晚上,爸爸妈妈都睡了,她便钻进姐姐的被窝,跟姐姐喃喃诉说着自己的所有小心情,回味着柯浩然的点点滴滴,憧憬着他们结婚以后的美好未来,黛色天光透过薄纱帘映在两个女孩子的脸上,天使的胎记一般绮丽,陆奕榛激动得微微发着抖,像支摇曳在水中的鸢尾,姐姐则好奇的看着她,跟着她笑,眼睛也像她一样亮晶晶。
虽然姐姐什么也不懂,只会傻笑,可是,陆奕榛觉得她好爱她。
悲哀的是,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她自以为姐姐什么都不懂。
她自以为,姐姐什么都不懂,自然也就不懂自己是个女孩子,青春正当时,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所以,陆奕榛就这样毫无知觉莽莽撞撞的,迎来了人生中第一道华丽壮阔的伤口。
那一个周末约在植物园,陆奕榛叫柯浩然看好在樱花树下捡花瓣的姐姐,自己去洗手间。
回来的路上买了三根冰棍,举着一路小跑回樱园,刚走到林子边上,她便呆住了。
漫天漫地的落英缤纷如雨,花雨之中,姐姐和柯浩然正在拥吻。
姐姐那么矮,几乎是吊在了柯浩然的脖子上,那画面毫无美感,更像一只孱弱的猫,正在卑微的向主人讨要食物。
冰棍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碎了,脏了,沾满了尘埃沙粒,以及这世间所有的不洁,像陆奕榛的心。
她像头美丽又绝望的云豹,一头冲过去撞散了他们。
柯浩然满脸灰败,结结巴巴道:“阿榛你听我说……她……她突然……”,陆奕榛举起拳头,狠狠瞪住满脸潮红的姐姐,最终一拳打在了柯浩然挺直的鼻梁上。
他的血,也不比樱花更红。
六
那一拳,是陆奕榛留给柯浩然的赠别礼物,这之后的十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那时候的陆奕榛年少气盛,还没有学会冷静与原谅,被背叛的屈辱与不洁感如跗骨之蛆一般日日夜夜啃噬着她,迫得她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交换留学的手续,只身一人飞往欧洲,像一株树那样把自己从故土上血肉模糊的连根拔掉。
她在这里不要命的学习,就着干面包吃用白水煮熟的鸡腿,吃到吐。她用打工挣来的钱在各国流连,看灰蒙蒙的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冬天去冰蓝色的阿尔卑斯山滑雪,夏天去开满紫色薰衣草的普罗旺斯拍照。
可她的根没办法与这里的任何一片土地相融,她的枝叶没办法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产生共鸣,她念念不忘故乡小城的阳光和风,她跳不出那年七月长满睡莲的湖泊,因此,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那株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孤单的树。
一年前被总公司调回国内分部,父母老了,姐姐也在亲戚家开的宠物店工作了好几年,照顾小动物,那是她唯一能胜任的工作。
陆奕榛依然不能释怀,她租在外面住,以忙为借口不回家,纵使偶尔几次被逼无奈在家吃饭,也没有正眼瞧过陆奕桑一眼。
十九岁樱花树下的那肮脏的一幕,把柯浩然生生从她心里剜了出去,也切断了她通往姐姐的所有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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