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空蒙

“我喜欢这幅画。”他说,房间里无人应声,“我知道你也是。”

他知道现在任何语句都没办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触,他也知道怎样做都是无济于事——但他真的很喜欢那幅画。

“你说,天空和大地相接的地方,就是梦。”他说,“陆薇,对不起,我把梦还给你。”

他拿出那部一直小心保存的老旧相机,将它狠狠地摔在大理石拼砌的地板上——他摔碎的是他无比珍视的梦想。

这就是全部了。

唐方如想着,这就是全部了,他全部的期盼和幻想全部隐藏在这段时光里。

这样美好幸福的日子,他想要再多一天,哪怕是一分一秒都绝无可能。

因为,这真的是,全部了。

一切都结束了,只余下从相机中弹出的那卷胶片无声地躺在碎裂的镜头旁边。

尾声。

第三百六十七天。

陆薇看到了白色的雨。

细密的雨滴如同白色的雾,笼罩在牙黄色的建筑物上,仿佛隆重的典礼,为今天的女皇加冕。丧失了百分之四十的色觉之后,陆薇又一次在法国斩获国际大奖——这是自她从昏迷中苏醒之后的又一个奇迹。新闻和报纸以“浴火凤凰”为题对她进行专访,她却对这次作品的创作过程只字未提。

记者们询问她如何能够涅槃重生,再次回到艺术界的顶端,她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次画展被她命名为C’est tout,全部。

展览的开头是连续的大幅彩色照片。

白色的雨,穿着淡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平静安然的表情;金色的河流,如同阳光砌成的道路,女孩的背景在画面中如同精致的点缀;红色的大树,是他蹭在镜头上的鲜血;夕阳的余晖中,注视着鸽子的女孩。

苍白色的黎明。

还有,在相机被摔碎的瞬间,偶然留下的照片,模糊的焦距中是一个卡其色的画架。

在那之后的三百六十一天里,陆薇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画面,同样的梦。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有青色的雨,流淌着的绿色的静谧河水,蓝色的大树,棕色的鸽子,背景是香槟色的灿烂黎明。

她终于画出了,在那六天短暂时光中的全部。

C’est tout。

她在结尾写道,这就是全部了,全部的温暖,全部的依恋,全部的希望和全部的梦。

六天,就是全部了。

再多一天,哪怕是一分一秒都绝无可能。

因为这真的是,我们的全部了。

“陆老师,陆薇老师。”

被叫到名字的人转回头,露出善意的微笑,“什么事?”

“有个艺术杂志的记者想为您做个专访。”

“记者?他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好像姓唐,他们都叫他唐记者。”

心脏跳跃的速度在逐渐加快,陆薇睁大眼睛努力地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他走近了,慢慢走近了。

“陆老师,您好,我是时尚艺术杂志的记者,首先恭喜您荣膺国际大奖,这次的画展也很成功……”

不是他。

不会是他,因为,全部都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七天。

唐方如看到了青色的雨。

雨滴匆匆而过,以一种别样的姿态将繁复细密的线条呈现。远处那栋明黄的建筑物在细雨中显得格外端庄秀美,甚至有了一丝神圣的意味。

陆薇。

他看到那个名字,脚步蓦地停住,但却只是一瞬。

下一刻他又重新走进淅沥的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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