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最完美的爱情

如果说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天是那天,我一定会说是十六岁选拔失败这天,阿道用他方式,把我的自尊还给了我,那天,阿道带着我去了胡同吃爆肚,为了庆祝我还能留在北京,我们喝了不少酒,两个人一起回去的公车上,我靠在阿道的肩上,谁都没说话,还是送我回到家,阿道才说:“回去吧,回去可别哭了。”

他越不让我哭,我的眼泪越止不住地流,没在责备我,阿道把我的脸托起,他用大指细细的擦净了我的眼泪:“回去吧,那帮人根本不懂,况且留北京什么不好,没准过个一二十年,他们还得来咱们这儿考,我就考他们二胡,不拉出《大碗茶》我一个都不让他们来。”

听着阿道的话,或许是很感谢这男孩子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守住我,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我的唇碰在阿道的唇上。

我至今记得他震惊的双眸,记得他瞬间红了的脸,所以并不像外人想的那样,我与阿道的开始是阿道追的我,在我们的故事里,最先写下开始的是我。

5

拖拉机停在斯干的小学已经是两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我和苏琢提着行李走进那间破旧的小学,学校小的可怜,院子里都是土,我们进去一路教室里有人在讲课,苏琢让我等着他去找阿道,找来的却是个女老师,看着我和苏琢老师道:“正道出门了,你们去他宿舍等他吧,我还要上课。”她指了宿舍的位置就回了教室。

我和苏琢对视一眼,阿道不在,我们连个做主的都没有,只好按照人家说的去宿舍。

那个所谓的宿舍只是个破旧的小瓦房,开门进去,屋子却比想象中的干净些,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书桌上除了一摞厚厚的教案,还有一张合影,照片上是十六岁那年的我和苏琢与阿道一起去漂流时照的距今已经过去整整六年,六年,照片里的孩子长大了,六年,这世界也彻底变了模样。

等着阿道的时候,苏琢问我:“叶姜,你与我说实话,你还喜欢阿道吗?”

“不是还,而是一直都喜欢。”可有些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付出,这,我,苏琢,与阿道都明白。

阿道十八岁那年,考进北大念医学,我和苏琢考去人大,即便三个人不在一起念书,却还是一起玩,因为我已经和阿道正式在一起,苏琢总玩笑的与阿道说:“快给我钱,不然我就不负责保护你媳妇,让人抢走,看你冲谁哭。”

那时候的阿道一笑,抱着我道:“我媳妇,那是为了我能委曲求全,把人家家产骗来,还一心一意为我的,是不是,媳妇。”

“得了吧,谁那么没起子。”

“就我这样的珠玉在眼前,你还瞧得上谁。”十八岁的阿道真的很优秀,成绩好,样子好,就连脾气也是剔透可爱的,与阿道在一起那些年,我觉得上天真是眷顾我,能让我遇见这样的男孩。

或许老天也觉得前半生太厚待暗道,他坦荡的人生,自十八岁那年开始出现劫难,先老爷子病危,因为高考,老爷子害怕耽误阿道的成绩,隐瞒了病情,阿道母亲也没说,阿道考上大学的那年春节,他要去四合院看老爷子,他妈不许,两个人大吵一架,他妈才说出爷爷在医院的事情,阿道听了那话披着羽绒服就跑了,那晚他给我打电话,已经是我晚上十二点,窗外的北京绽放绚烂的烟花,电话里,阿道说:“你能出来一趟吗?”

“上那?”

“协和,我在门口等你。”

我打车到协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北京的春节依旧热闹,看到阿道的时候,他缩在医院门口吸烟,脚下一地的烟蒂,看到我,似乎哭过的阿道顶着黑眼圈道:“来了,跟我上楼。”

“阿道,怎么了?”

“爷爷说他想你了,想见见你。”说那话的时候他整个眼睛都是红的。

我跟着他去了重症监护室,我们穿着防护服,半年没见的老爷子,躺在床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值班大夫说:“老人已经没了意识,你们看看就走吧。”

那天,对着没了意识的老爷子,阿道一遍遍的叫:“爷爷,爷爷……。”老爷子竟然动了动手指,那一动让阿道激动地把我的手塞到老爷子的手里说:“爷爷,这是叶姜,你看看,她又胖了没有。”

那话让老爷子动了动眼皮,终究没力气睁开双眼看一看我和阿道,那一刻,不管是阿道还是我,我们泪流满面,我们知道这个伴我们长大的老头真的老了,他老的连睁眼看看我们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十九岁那年的初一,北京城落了大雪,病了整整一年的老头,在那晚,告别了世界,那年他八十九岁,比我和阿道多看了这世界整整七十年,那天,知道老爷子去世,阿道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还是我抱着他跟他说:“爷爷累了,八十多年,得经历多少事儿,他去享福了,阿道别憋着,想哭就哭吧。”即便我那样安慰他,他也一滴眼泪都没留,后来还是他自己说:“我不能哭,老爷子最烦我哭,他说一男孩儿总哭像什么,你得学你爸,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因为倔强老爷子的丧礼是阿道在小院自己办的,丧礼后,阿道从家里搬走,回到小院住,他的叛逆让他母亲求过我和苏琢劝他,苏琢问阿道心里到底有什么恨,没看我们,收拾老爷花草的阿道说:“我心里没恨,我只是怨自己,没像小时候承诺的那样,会陪着老爷子到最后。”

6.

阿道在小院独居两年,夏天我们一起烤串喝啤酒,冬天,围着暖炉设想未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看东西越来越不同,阿道的世界观与我和苏琢越来越远,他说他在未来想做个自由诗人,过最平淡最简单的日子,而我和苏琢的人生却早已被父母设定好,毕业之后出国进修,回来要么当兵,要么嫁个不错的先生,我们三个命运,各有不同,却只有阿道可以为自己做主。

可就在我们等待着长大, 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时,阿道的父亲却开始被审查,张叔叔做人不够圆滑,在许多事情上不肯留情面,得罪了不少人,上面追责,间接牵连出阿道母亲帮人受贿调职的事情。

事情前前后后闹了几个月,阿道父母被调查最终双规,家里的财产被没收的差不多,为了避嫌,我父亲不许我在与阿道来往,苏琢也一样,可以说,阿道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谁都没陪着他,似乎对这世道太失望,阿道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去看了入狱的父母后,约我和苏琢喝了最后一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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