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最完美的爱情

“我这辈子就嫁一次。”说着她来拉我的手道:“求你了。”

韩枫的双手因为天气的原因,都是龟裂,裂口最深的,都能看到粉红色的肉,我记得阿道在为我写的信里说过,和他一起在斯干的女老师来自上海,家境很好,却甘愿留在这种地方,他说,他喜欢那样的女孩子,洒脱,不拘小节,敢爱敢恨,有如多年前的他。

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饭结束,韩枫要阿道和苏琢洗碗,她带我去了学校后的葡萄园,两人打着手电摘葡萄的时候,韩枫与我说了许多阿道与她的事情,她说一年冬天这里的雪特别大,阿道发了高烧,她一个人给孩子们上课,那天一个孩子旷课,窗外下着大雪,她害怕孩子出意外,让班长代课,自己瞒着阿道去找,那之前都是阿道去找孩子,他认得路,可她不认识,那天,没找到孩子,她被困在十几里之外的山下,雪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她被冻得意识薄弱以为自己快死了,就在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其实在新疆这样的地方大雪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更多是幻觉,可她打开了手电,把最后一丝的光对准呼喊她的方向,正是那一抹柔弱的光,让阿道找到了被困在大雪里的她,发着高烧的阿道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穿在她身上,把她冻得通红的手放在自己怀里,他一声都没责备她的莽撞,他疼惜的把她在怀里。

把葡萄放在篮子里,韩枫说:“那时候,我觉得能与这样一个男孩死在一起真好,我在阿道怀里默默发誓,如果不死,我一定要嫁给他。”

“他就会这样,永远在女孩子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十分的混蛋。”

“是呀,可女孩子都喜欢混蛋。”

我们摘了一篮子葡萄,一起回去的夜里,这个骄傲的女孩子说:“叶姜,谢谢你。”

“谢我干嘛?”

“我也是个女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谢谢你把正道让给我。”

我并没回答那句话,没有反驳那样的感谢,因为我明白,我不能把阿道让给任何人,阿道爱谁不爱谁都是他自己选的。

阿道结婚的前夜,苏卓闹着要给阿道和韩枫办个单身派对,我们四个在破旧的教室里,喝的酩酊大醉,苏琢唱《朋友》,阿道唱《我们这里还有鱼》,韩枫唱《明天我要嫁给你了》,而我拿着报纸卷成的话筒唱着那首《比我幸福》。

那晚喝醉的我与阿道抱在一起,我大声的与他说:“阿道,我爱你。”

而抱着我的阿道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叶姜,这世上最完美的爱情,就是我结婚了,新娘不是你,这样我才能永远记得你的好。”

那晚,我不记得自己是被谁背回宿舍的,只记得梦里的我哭了好久。隔天早上,阿道婚礼这一天,我把伴娘服叠得整整齐齐,把阿道爷爷给我的镯子放在上面,赶在贩卖羊肉的大叔离开斯干的时候搭上了他的顺风车,离开了这个小镇,苏琢的电话打进来,我已经到了火车站。问我在哪,大家都急死了。

登上回乌鲁木齐火车的我道:“苏琢,我爱阿道,可我也有我的骄傲,即便阿道不再爱我,我不能看着他娶别人,也不想祝福他。其实你早就知道阿道要结婚,所以才约我一起来对不对。”

“我没……”

“苏卓,咱们从小在一起,你根本不会撒谎,其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骗我,可我以为你和阿道想给我一个惊喜。”

“叶姜,我不想骗你,可只有阿道结婚,你才会死心,我才能重新追你。”

火车启程,车窗外呼啸的风吹起我的长发,我与苏琢说:“追我,苏琢,即便没了阿道,我也不能喜欢你,你永远不知道我喜欢阿道的心思,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切。”

“叶姜,阿道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其实这些年,我不跟阿道争你,并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怕你失望,你十六岁选拔那天,我买了回北京的机票,只是上海大雨,飞机晚点,我回到北京的时候选拔已经完了,我赶回大院想要安慰你,可老天并没给我机会,我清楚地看到在你家门外,你和阿道在接吻,你先吻了阿道,叶姜,一个英国文人说过,最先吻爱人的一定是在爱情里陷得最深的,那时我就明白,其实一直都是你在喜欢阿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性子多清高,你多不愿让人觉得你会低声下气的去对别人示好,所以我把那一幕埋在我心底,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好好守着你和阿道,我爱你,我想你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次带你来斯干,是我这些年唯一一次在爱你上的自私,抱歉。”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恨苏琢还是该爱他,在我倾其所有爱着阿道的时候,这个男孩也毫无保留的爱着我,我和阿道在一起,爱的那样心疼,那看着我和阿道的他又有多难过。

我关掉手机,一个人车窗外的和田,这个盛产美玉的地方,最终却埋葬了我的爱情。

回到北京后,我听从父母的安排去了维也纳进修,两年后我接到国内的乐团邀请才回国。

回国那天,来接我的不是父母,两年没见的苏卓穿着挺拔的军装,他一把抱住我,像多年前的阿道一样,学着与我玩笑:“靠,奥地利什么伙食,把你喂成这样。”

“伙食好着呢,你没读过王国维的三个境界,我这是第二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现在呢,升级到第三境界了吗?”

“什么第三境界?”

苏琢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没读过这句。”

一把把我抱起,腼腆了许多年,有教养了许多年的苏琢大声吼我:“你就耍赖吧。”那天,无数人的注视下,我低下头吻住了苏琢的嘴巴,二十四岁的苏琢与十六岁的阿道一样,脸一下就红了,我知道我该给这个等了我二十几年,任我任性了二十几年的男孩一个承诺,我要告诉他离别两年的我,如那年爱阿道一样,爱着他。

我和苏琢结婚,发了请帖给阿道,他却没来,大婚那天,被父亲交到苏琢手里的我,想这些年经历的一切,突然明白阿道所说的最完美的爱情,那就是我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我们的爱情经不起风浪,就像阿道不想回来,又舍不得让我与他一起受苦一样,其实从最初,老天就为我安排了所有的路,该与谁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又该与谁风雨同舟的走完这一生。

再见阿道是我与苏琢婚后一年,二十五岁的他站在新闻里,播音员说,那是一位从北大休学来斯干支教的老师,在这里一呆就是五年,没有看完那条新闻,苏琢关掉电视机冲着我笑道:“还没忘了旧情人。”

“当然,我得看看没了我阿道现在什么德行。”

“得了吧,你就是吃着碗里的惦念着锅里的。走跟我遛弯去。”

我不是个细心的姑娘,我不懂得许多东西被标上黑色的意义,就像那条播报阿道的新闻一样,新闻下的字体是黑色的,黑色存在这世上的意义是遗忘,逝去,永远不会再回来。

阿道是在我和苏琢结婚前出的意外,为了救一个学生,被滑落的雪埋在了山脚,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斯干当地的领导联系他在北京的亲人,但阿道的父母都在服刑,韩枫联系上了苏琢。我们婚前那一个月,苏琢赶到斯干,也正是那个月,头部重创的阿道离开了这世界,我不知道苏琢对阿道说了什么,让他对我隐瞒了一切。

我与苏琢的孩子在隔年二月出生,那是阿道去世整整一年后,抱着尚在襁褓里的男孩子,苏琢把那枚爷爷留给我又被我留给阿道妻子的玉镯放在孩子胸前,说:“晟溪,有个叔叔让我告诉你,你若是个女孩子他会保佑你,若你是个男孩子,要替他守护你妈妈。”

我不是个傻瓜,我在苏琢那句话后,翻过身对着落雨的窗外痛哭。我知道那个我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你以为,抓住流光,守住岁月,就能留下爱情。可是十指太宽,尘世太乱,光阴太短。总有些东西在你不经意间,就永远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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