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未来,它很美

小学的三年级,开始有人叫我独行侠,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我不理会别人的嘲笑或辱骂,姿态昂扬的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同班人见人怕的小霸王扭住我的头发喝问,“你说,是不是你偷偷告诉老师是我打碎的花盆?”

我咬着牙伏在桌子上不住的挣扎,奈何力气太小,始终挣不开。这时班级的门被人狠狠的踢开了,我看到愤怒的蒋国庆大步走过来,那时他已是初中的学生,因为小镇的教学水平有限,所以初中和小学只隔了一道可有可无的铁栅栏。小霸王看到蒋国庆握紧的拳头,吓坏了,哆嗦着说道,“我只是和她开玩笑的!”

蒋国庆什么都没说,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下次别让我看到你欺负暖暖,不然我打掉你的鼻子!”小霸王大声的叫道,“你凭什么,你是苏暖什么人?”

蒋国庆自然的接下话来,“我是她哥哥!”说完,就被闻声赶来的老师扭着耳朵抓走了。同学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道,“苏暖,原来蒋国庆是你哥哥呀!”那些人羡慕而嫉妒的表情让我的心骤然一痛,我白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我姓苏,他姓蒋,怎么能是我哥哥?”

那个幼稚的年纪,这肤浅的谎言竟然被人相信了。但这句话不知怎么流传开来,终于也传进了蒋国庆的耳朵,自那之后,他虽然仍旧极力的维护我,却再也没有声称自己是我的哥哥。而他不知道,那时的我,又多么希翼一个人的呵护,又多么希望真的有一个蒋国庆这样的哥哥?

转眼我也上了初中,长大到任意一些留言也无法伤害我的时候,才真正地懂得什么是成熟。初中的生活是忙碌而拥挤的,每天晚上还要上两个小时的自习。夏天也便算了,到了冬天天黑的早,我该怎么办?

为此我几乎愁眉不展。不知不觉的到了冬天,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我收拾好东西出了校门,一眼就看到拿着手电筒的蒋文山,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哆嗦着站在不远处,见到我,兴奋地挥了挥手。我只当看不见似的往前走,他也不急,就远远地跟着我,手电的光芒却自始至终的照着我脚下的为止。

后来很久后,我每每想到那随着脚步跟上来的光芒,心理坚固的角落被温暖泛滥的倾泻而出。

蒋文山跟了我一个冬天,直到自己的脚被冻出冻疮,起了白色的水泡,疼的不敢走路。那时我才知,为了能为这个家庭支出省下一些钱,蒋文山竟然没买一双棉鞋。母亲寻了几张偏方,也都没什么效果,即使这样,他也一直没有间断过,直到第二年春天的来临。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蒋国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然而也是那一年,蒋文山因为连日的忙碌,终于在工地上晕倒,从二楼的缓台上直接摔下,小腿骨折,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蒋文山第一句话就是,“收拾东西回家,不要住院。”态度异常坚决。

其实,他只是舍不得那昂贵的住院费而已。

蒋文山整整休养了半年。这半年里,虽然母亲也找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工作,但家里的收入还是变得紧张起来,我的学费,蒋国庆马上要开始的高中学费,蒋文山的医药费,这三笔巨大的数额让母亲忙的焦头烂额。那时我才知,蒋文山的肩膀上,扛着怎样沉重的负担。

最后,我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那夜,蒋文山一直都沉默着。母亲坐在沙发上,声音微弱,显得局促不安,“我仔细的算了算,家里能挤出来的钱实在不多了,所以我打算……”她顿了很久,眼神无奈的望向我,继续说,“暖暖,要不先让你哥去上学,你年纪小,还有的是机会!”我顿时愣住了,眼泪不自禁的往下流。

蒋文山几次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咬了咬牙。然而没等他开口,蒋国庆已经先一步说道,“还是这样吧,我不上学了。”母亲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蒋国庆一字一句的说道,“爸爸病了,家里不能没有我,让暖暖继续上学吧,我留在家里帮忙!”

我如获大赦的松了一口气,蒋国庆说完,就转身开门跑出去了。躺在床上的蒋文山竟然哭了,那是我此生,见到蒋文山的第一次眼泪,也是最后一次。这个坚强的男人,在未来的岁月中,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这么唯一的一次,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无奈。那天晚上很晚蒋国庆才回来,眼睛通红。

那年秋天,在所有人惋惜的目光中,蒋国庆开始在工地上忙碌,学校的老师来看他几次,眼神无奈而悲凉。我知道,蒋国庆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却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高中三年,是印象里最为黑暗的三年。学校在离家乡不远的县城,母亲听说我要住校,硬是不同意。蒋文山坐在床上,安慰母亲说,“暖暖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孩子大了,总要学着自己去飞。”母亲终于勉强答应,那年秋天我拿着蒋文山东拼西凑的学费踏上了自己的征途,准备骄傲地开垦自己的一片天空。

来到新的环境,一切都是新鲜而忙碌的。我忙着分身应付各色的同学和老师,忙着学习补课,一副骄傲而自豪的模样。某天同寝的室友们聚在一起,不知是谁提出的问题。于是某某同学说自己的爷爷是作家协会的理事,某某同学说自己的母亲是法院的法官,轮到我时,颇为踌躇。

在那个敏感而躁动的年纪,面子早已大过了一切,于是我平静的吹嘘道,“我爸爸是银行的行长!”周围响起一片唏嘘声,“真的呀?那苏暖家的生活条件一定很不错了?”我僵硬的点了点头,“还行!”对床的安微和我一直不和,从学习到人际关系一直比到现在,竞选班长的时候也以微弱的几票落在我的后面。她听我说完,咧开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既然这样,这个周末你请吃饭吧!”

到嘴的拒绝被同寝室友的叫好声淹没,我握紧自己手里的油笔,憋出一手心的冷汗。周六下午,一众人风风火火的拉着我进了学校旁边高级而考究的酒楼,安微故意点了几道价格不菲的菜肴。买单时我心疼的拿出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心里不安极了。所剩不多的零钱果然没坚持几天,我不得已打了电话给母亲,只说自己要订参考书让她汇些钱给我。听了巨大的数额之后,母亲倒抽了一口冷气,深思熟虑了半天才说,“我和你叔商量一下!”那时,母亲已经开始习惯称蒋文山是我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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