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浅(上)

1

文/火姗姗

引子

兵临城下。

今天是除夕,天上飘着苍茫大雪,空气很净很冷,她坐在白马之上,淡淡地看着这场刚刚结束的战争。

硝烟在渐渐散去,薄雾中满目都是战后的残破与萧索。

冬天的傍晚往往来得很早,她牵着白马走进了城门,走过铺着石青色砖的街道,一直走到那间小酒馆。

木桌上的小火炉跳跃着暖暖的火焰,壶里的话梅正在沸腾的花雕酒中翻滚。她在桌前坐下,“老伯,请问这酒馆里的写字先生,他现在在吗?”

满头银发的老人缓缓地擦着桌子,声音沙哑地说:“那个人啊,他很久都没来了。不过他说过,除夕之夜会有一个身骑白马的人来找他拿一本书,看来就是姑娘你了。”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收下吧,这是他为你写的故事。”

忽然之间,寂静消失,喧哗的人群走进来。忙碌了一天,大伙在这里歇歇脚,听听书,喝杯暖酒快活一下,酒馆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慢慢喝着花雕酒,静静地看着那扇关了又开的门,那些来了又走的人……

“老伯,你弄错了。”她说,“我来——要见的是写这本书的人,而不是拿这本书。”老人叹气,他摇摇头,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酒馆外面,悄然无息地站着静静守候的人,他们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却掩盖不了将士久经训练的特征,因为雕像般纹丝不动的他们早已被这苍茫大雪覆盖成了雪人。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有人走进来,在她耳边轻语:“陛下,我们该启程了。”下一个城池在等着他们去攻占,甚至统一整个天下。

她沉默起身。

“客官慢走。”白发苍苍的老人将那神秘的女子送至门外。

嫣红的梅花在雪中开得芳香,她在梅花树下解开马的缰绳,“我曾负过天下人,也曾犯过滔天罪行,可是对于那一个人,我始终信守‘生不同裘,死亦同穴’的誓言。如果他能明白,无论这匹马带我去何处,他都会与我相见。”

她把那本书扔了过去,“既然他不愿见我……老伯,一本没有结局的书,不如烧了它吧。”

侍卫奉上御寒的紫貂斗篷,她骑上骏马,忠心的将士守护在女帝左右。紫色的绒毛能遮挡住女帝的半面绝色容颜,却遮不住那一身唯我独尊的猖狂霸气。

驾!

马蹄踏飞雪,那孤傲女子的背影,在茫茫大雪中踏上无穷无尽的路……

天空中,一只娇弱的蝴蝶在冰天雪地里缓缓飞过,悄悄落在白发老人的肩膀上。老人在苍茫大雪中弯腰捡起被丢弃的书,那声音还在耳边徘徊,“一本没有结局的书,不如烧了它吧。”

他眺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也许每个人的心都好似一扇门,有钥匙的人,将钥匙带走了,只留下没有钥匙的人,痴痴对着那扇关不上的心门……

寒风吹乱白发,闭上眼,老人布满沧桑的脸庞上滑落一滴眼泪。

爱在这一刻慢慢后退,今生今世,是永别?还是再会。

六年前——

夜空里,一道闪电在破晓之前撕破天空。

戴着狰狞鬼面具的男子牵着骏马走在漆黑的丛林中,狼烟四起,静寂的苍野隐蔽着野狼的嗜血气息。

“雾隐将军,丛林有神女出没只是一个传说。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一点神女的踪迹都没有查到。将军真的见过她吗?”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紫龙、朱雀、黑鱼三位副将,据说琅琊国的雾隐将军和银圣国的蝶儿坠在这片丛林里一战,竟遇到了能指挥狼群的神女。不知他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邂逅,自从雾隐将军回来后,他便立刻带着三万将士开始搜山,执著地找寻她。

狰狞面具下的红唇含着一丝淡笑,雾隐的嗓音竟是出奇的温柔,“我已经看到她了。”

他在林中缓缓走着,微笑着,看藏于绿叶之后正在窥探他们的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那是一双冷如残狼又灿若星河的眼睛。柔和的月光下,她蜷缩在岩石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他们。

察觉被发现,她突然爬起来转身要跑,手却被他拉住了。

“我雾隐爱上一个人,是会一生一世的,也绝对不允许她逃掉。”他抓着她的手,令她无法挣脱。

落泊的荒野。无边无际的风。

她突然狠狠地咬住那只握紧她不放松的手,咬得那人手心都是热热的鲜血。

“别害怕。”他揭开狰狞的面具,对她温暖一笑。很意外的,竟然是一张明媚如月光的容颜。她好奇地睁大眼睛,这个男子揭开面具的一瞬间令漆黑丛林犹如银河倾泻,那唇边的暖笑不仅擦亮了黑夜,也点亮了她从此以后的人生。

雾隐柔声说:“你在这林中待了多久?”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迷茫的眼神似乎在追寻模糊的记忆,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她不再攻击他了,只是紧紧抱住满是泥泞的银枪。

“你的兵器?”他问。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从我有记忆时起,它就在我身边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

他说:“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有一个名字。”

马蹄声起,一匹骏马从月光下走来,静静站在雾隐身边。它洁白如雪,翩翩脱俗,一双虚幻的白色羽翼似仙似雾。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匹白马。雾隐微笑,“你喜欢它?”她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便将它送给你。”

跟随在后的朱雀女跪倒说:“将军,这是进贡给国君的寒玉追风马啊,你怎么能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雾隐说:“住口!从今日起,我教她绝世的武功,让她学会用兵遣将。以后她将会成为我们琅琊国的战神。”

然后,他转身对她微笑:“和我一起离开丛林吧,月光沾衣,如影随形。我给你取名叫做月沾衣,从今以后,丛林里少了一匹孤狼,琅琊国多了一位白马银枪将。”

她好奇地看着他,在那混沌的意识里,他如此的好看,又对她这样的温柔。

那双眼眸一直好奇地望着他的脸,从未停止过。他却浑然不觉,只静静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之下走着。仿佛这样走着,牵着手,一生一世似的。

转眼三年——

琅琊国,两个婢女在溪边洗衣。

“驾!”

溪水被溅起两丈有余,踏碎的晶莹水珠在炽热阳光下弥漫着薄薄雾气。

两名浣纱女惊得跌落在地,望着地上的马蹄印,颤抖着说:“好像……好像鬼影闪过,刚才飞驰而过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人策马扬鞭,衣袂飘飘,烈马快得好似鬼魅。长发盘于脑后,髻上只有一支碧绿竹叶簪,一身狰狞的朱红色战袍呼啸而过——好似燃烧的烈火。

此时的将军府里厮杀声不断,正在进行着一场恶战。谁能想到,将军府挂起的每一个喜庆灯笼中竟然都藏着暗黑杀手。他们趁雾隐将军独自在府中养伤之际,前来暗杀这位战无不胜的杀将。不仅如此,府外还被布下了轩辕迷阵,门外赶来救援的士兵一时杀不进去,只得举着弓箭把将军府团团包围。

忽然奔驰而来一匹骏马,远远望去,那身穿朱红色战袍的人手持银枪背着长弓,士兵们立刻认出来人正是白马银枪将,他们迅速护在了她的前面,“将军小心!府中有刺客!我等破不了轩辕迷阵,迟迟杀不进去。”

她怒喊:“滚开!”马蹄踏来,一众人等被迫纷纷后退避开。

她翻身下马,左手举起一把半人多高,雕刻着众蛇吐芯的银蛇弓,右手从背后将银枪放在弦上做箭。

风骤起!血红战衣在风中狂舞,她站在风中从身后拉弦开弓的姿势好似一只烈焰蝴蝶,英姿飒爽的气势令所有战士失了魂般地惊住了。

“破阵!”一声令下。

嗖!

银枪脱弦而出,呼啸着破墙而入,似乎长了眼睛一般,一路穿破无数刺客身躯,在空中旋转着,暴雨梨花般夺人性命,所到之处犹如无数血莲花盛开,破碎的尸体如落花纷纷掉落,整个杀场逐渐寂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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