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下)

我死咬不放地继续追问,“求真相。”

“真相就是,你是当晚那群人里面最帅的一个!”雪糕回答的挺坦然,反倒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然后立刻望向别处,扮作不经意地旁敲侧击道,“那你手头上现在还剩几个老公?”

“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那天酒吧里的几个猛男,他们……”

雪糕立刻截断我的说话,“我和他们?你到底是觉得老娘我龊到什么地步,我至于吗我,我是有多缺男人啊……”过程中,雪糕好像联想什么惊悚的画面,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停地倒抽冷气,眼神里透着无限惊恐。

“那你还口口声声地叫他们老公?”

雪糕目光慈祥地望向我,“对于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雄性生物,如果光凭嘴上叫两声老公,他就肯替你卖命,这种便宜的买卖,何乐而不为了?反正我又不吃亏。”

直到这会我才终于将事情的脉络整理清楚,心想,敢情她是把人家当免费的人肉保镖了?过了一会儿,我咳嗽了两声,顺水推舟地开口道,“咳咳,既然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如我俩凑合一下吧!”

雪糕故意装聋作哑,“什么?我没听清……”

我又干咳了两声,“我说,我们凑合一下吧!”

“什么?”

“呃,就是凑合,凑合的意思你懂吗?”

“不懂。”

我无奈地别过头,停顿一下,转向雪糕,一脸严肃地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雪糕看着我,突然笑了,“你同情我啊?”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雪糕突然冷冷道,“你知道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我哪敢啊,你都要把我人道了!”我顿了顿,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和你发生什么事!女王大人,你想想我苦撑到现在容易吗?又是捱刀伤,又是被你咬,还他妈的豁出去跳水了……”

雪糕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挺起身子,背对着我,走上前拉开了灯,房间顿时亮如白昼。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闲钱不是挺多的吗?陪我去看场电影吧!”

“女王大人,遵命!”

Past:08

走出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路上,我有好几次扮作不经意地把手伸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但雪糕总是扮作比我更加不经意的闪躲过,并且把沿路一些有趣的好玩的东西指给我看。几番下来,我只能郁闷地把手插进兜里,心猿意马地连连说是。

不过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经过一间房地产公司,他们新出的一个楼盘叫做“高巢”,而且巨大广告牌上醒目地写着:有高巢,很容易!其实这个标语我以前也见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觉得特别搞笑,以至于害我和雪糕当街笑到泪水直飙,腰酸背痛了好一些时间都缓不过气来。

来到电影院门口,我担心挑一些热门电影会让雪糕觉得我这人肤浅,于是故意在那种让人人昏昏欲睡文艺片的展牌区放慢脚步,并且还假惺惺地向雪糕介绍自己在豆瓣上看过几部推荐度高的片子。想不到雪糕白了我一眼,毫不避讳地说,“你傻啊,来电影院当然要看大场面大制作大特技的片子才够回本嘛!这种片子要看你自己租碟回家看,反正我没兴趣!”

我无语凝噎。

我们走进播放厅,灯光暗下来以后,我故技重施地试着去拉雪糕的手,想不到她这次没有反抗,终于任我阴谋得逞。虽然至始至终,她都假装一脸正经地注视着巨大的荧幕,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就这样,我俩一路十指紧扣地看到电影落幕。这是本人生平第一次乖乖地呆在座位上等待影片结尾最后的字幕消失,却仍然舍不得离开。

看完电影后,我们去逛了大洋百货。雪糕东窜西跳忙得不亦乐乎,我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一点不觉得累。在一家品牌旗舰店里,雪糕拿起一个手提包,露出一副爱不释手地表情,立在镜子前反复试戴了好几次。我看了眼那包标价牌,其实也不贵,于是对她说,如果她喜欢,我可以买下送她。

雪糕立刻把包包放还柜上,凑到我身边,一脸正经地小声问我,“你知道Lv的宗旨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做自己的包,让傻X们去买吧!”雪糕咯咯直笑,我也不禁跟着笑出声来。几个营业员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雪糕挤眉弄眼地吐了吐舌头,拉着我飞快地鼠窜而逃。

我俩一路闲逛,雪糕突然向我提议,不如去坐轮渡吧。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告诉她,我们动作得快点,现在还有最后一班零点渡船。来到江边的阶梯上,遥望下去,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拢铁门了,雪糕拉着我的手,一路飞奔,大声喊着等一等。我俩将脚下悬空的铁板踩的“吱吱”作响,摇摇欲坠,但所有的险象,好像都能因雪糕脸上的欢愉而变得轻快,失去了骇然的伤害性。

晚上的江风很大,我和雪糕来到空无一人的甲板上,靠着栏杆观望着两边的夜景。夜色下,那些屹立在江边的宏伟建筑晕染出一种别样的风情,不同于白昼的喧嚣世故,反而显得非常沉默非常骄傲,点缀上其间斑斓的霓虹,是明艳的,是圣洁的。而静默的江面上,于两岸缓慢倒退的夜景,宛如世上最华美的裁剪,将迷离的光影,遥远的海岸线,和身边人的脸,切割得一片澄澈。那个时候,我觉得,如果人生在此戛然而止,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别过头,望向雪糕,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原来这里这么美!”

雪糕微微笑着点头,双手按着栏杆,把身子向前探出去,脸上即刻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水光,不停摇曳着,有一种幻灭的美感。“你最想去哪个地方?”她突然问我。我抓了抓头发,想了想,开口说,“北方吧。反正只要能看见雪的地方都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真实的雪长什么样子呗。”

“雪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你不觉得雪很美,很有诗意吗?”

“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雪天里冻死?”雪糕转向过来,凝视着我的脸,“你憧憬雪,是因为你从未见过,但你不会知道,它对有些人而言究竟是怎样一种灾难。”

我觉得雪糕是故意在跟我抬杠,忍不住有点赌气道,“反正我喜欢就行。”

“谁告诉你因为它美,就能代表它无害。生命中披着华美衣衫内里丑陋有害的东西多的去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仅凭你的天真去幻想这世间的一切?”

我知道这样的交谈如果继续下去,便会发展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及时打住,转移话题道,“那你最想去什么地方啊?”

“新加坡。”雪糕的语气平和下来,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有点激动。

“我也觉得那地方不错。”

“我是没什么希望了。”雪糕望向我,笑了笑,“不过你家那么有钱,我想只要你肯开口,你爸妈就算披荆斩刺,也会把你运到那边去念大学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学习很烂,出国绝对是没谱的事。”其实也不是没谱,只是我这样说,是想要尽可能的消减家世所带来的优越感,把自己和她放在同一个天枰上。因为我总能从她的话语中敏锐地察觉到,那种极力伪装,盘根交错扎根于身体最深处的骄傲。

“出国看看也不是不好。”

“我英语很烂。”

“那就用心一点去学呗,不管是英语,还是你说的成绩问题,这些都是通过努力就能达到的。”

我笑笑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啊,明年就高考了。”

“你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我一时哽住。可能担心重蹈刚才的覆辙,雪糕及时收住,然后别过自己的头,凝视着起伏的江面,幽幽地说,“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并不是努力过就能改变的,所以……”

雪糕并没有说下去,但我懂。

我知道,有选择的人,从来都学不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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