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舞步
10
“他伤得重吗?”
“你和他很像,因为生命里缺失了一些重要的人,而变成冰冷不易亲近的孩子,所以他观察着你有时就像看到自己。一开始我惯着他,由他胡来,但现在我不能不插手,因为他对你的感情已不再是简单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他始终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只把一部iPhone推过来,上面有我发给倪洋的短信,“他去你家乡时手机落在我这里,你对他或许也是动了真心,但这不合适。”他用了“或许”。
“蒋校长……”
“我不是势力的人,但他母亲对我有过重托,一定不能让他和娱乐圈的女孩子在一起,她不想他受伤害。”他抱歉地看着我,我倒微笑起来:“我懂,但有些事,让我当面和他说清楚吧。”
倪洋半倚在病床上,电视机里播放那部由我担当女二号的剧集。他捏着下巴,薄而苍白的唇抿出笑容。头上绑着绷带,本是过耳的发被剃得干净。伤口是在头上吧。我心里紧紧抽拉一下,像不自量地压着腿时那种神经即将崩裂的感觉。
走进去,他眯着狭长的眼看过来,压制着惊喜,出口带着酸意的问句:“怎么,那傻小子没跟你一起来,还是又被你踹了?”
“倪洋,”我语气正经,“做一道选择题吧,想要一个明星陌路人还是一个凡人女朋友?”
他愣了半天,而后恍然大悟样地瞪着我,捏住我的手调笑:“你功力退步了。”
从遇见他开始我便注定武功尽失,那些关于他的花心传言从来不曾信。却在方才蒋浩东的话里顷刻醒转,他一直认为我是那样好胜争强的人,于是给我制造机会让我步步走向成功,借成功的光环熄灭那次事件带来的阴霾。即便知道,我越是星路平坦越是失去与他在一起的可能。
而他的若即若离,只是防范沦陷的自我保护。
“蒋叔叔还跟你说什么了?”他没有放开我的手,眼神顽皮又带羞赧,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一对曾拥有相似孤独的孩子,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于是,那一次拉手,有小小的笨拙。两个骄傲的人,不约而同红了脸,像两颗晚熟的苹果。
“他说你喜欢我,让我别欺负你。”
“切。”他扭过头,我知道,他在偷偷笑,手里的温度滚烫。一会儿又转过脸来扮大人给我忠告,“以后要记得,做人要给他人留些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你看你,逞得一时嘴上快活,招了一身的不受待见,那么孤独那么累,人生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说的是杨卡拉和熊仔的事。我已尽力不去埋怨嫉恨,毕竟那场过节里受伤的本不是我一个,都在浑身是刺的年纪里行走,碰撞难免,下不为例。如果我再回击,便恩恩怨怨没有尽头。
而倪洋,他确实有给我忠告的资格,这一路是他暗中引导我慢慢走向豁然开朗,是他让我的自信找到舞台,此刻又给了我落幕的最佳理由。
我不回应,心里早已温暖,轻弹他的脑袋:“尽快养好伤,你做秃驴太丑了。”
他的凤眼剑眉撇过一记得意的笑:“配你刚刚好。”这样的刻薄斗嘴已变作打情骂俏。
推开门,蒋浩东倚在门外的栏杆上对我微笑:“你的选择很出乎我意料。”
大雪初霁,阳光晴好。将心变柔软,原来是如此舒适快乐的事。
11
后来,便在电视中频繁见到栾少聪,在许多演技基本功极佳的一班毕业生里他却独独闯荡出不小名堂,接拍几部剧本不错的古装剧,讷讷的性格也逐渐磨练出精明。他那张英俊的脸是资本,然而背后的努力才是关键。据说每一次动作戏都要求亲自上阵,因为台词背不顺而比别人少睡几个钟头,甚至去个厕所都要对着镜子练习表情。
某一次颁奖礼上他独自走过红地毯,已有了成功男星的气质,再不会抓头发傻笑。
“怎么,傻小子出人头地,你是不是后悔啦?”倪洋拢着我的肩膀,笑嘻嘻调侃。我扯着他胸前的围巾去给于英远办手续,他在戒毒所呆了半年,自己请求要回老家,我决定成全。
而栾少聪,我从不后悔对他的决绝,不给他希望,是最好的救赎。就像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他第一部戏的机会是我费了许多力气替他讨来。我只想,从此两不相欠。
又是冬天,快到圣诞了,我从透明的厨房里不断端出甜品,挨桌赠送过去,伙计在身后搓着手喊:“老板娘,你抢了我的饭碗,我干什么?”
倪洋瞪他一眼:“去老板娘当年御用位置刷盘子去!”
我回头,对他璀然一笑,寒冬会过去,伤痛会过去,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