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
“是你救了我们,还说什么客气话。”忽然觉得我和这书生的心境些许相似,也少了些顾忌。
这天我们不知后来又要了多少坛酒,子瞻说他从没喝过这么多,后来就再不记得我们聊些什么了。再后来不知被谁连拉带拖,拖出了酒馆,醒来时就在子瞻家了。
“是官府的房子,子瞻,你是当官的?”
“不是说过吗,凤翔府的判官。”
大概是喝醉了,完全没有记住他曾说过。“比起判案,你更喜欢作诗啊。”看着他在书案上又开始写诗,觉得他的人生真是潇洒。
我在子瞻家住了七日,这七日梵烟不许我跟他出去,他自己去调查情况,然后打算谋杀一个人。具体要谋杀谁,他不说,我也不问,整日就看子瞻练字写诗。
第八日,梵烟说,“成败在此,叫我准备好行李,申时在城门口会面出城。”
“梵烟,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是担心得不得了的,又找不到好的办法劝阻他,才出此下策。
梵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这次也一样。于是我背了行李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梵烟。梵烟武艺是不差的,平时是很谦虚,高家的长拳在江湖上都是有名的,所以我并没有担心过梵烟。可后来想想,拳再厉害也抵不过兵器,是不是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晚,我背着行李离开了凤翔府,我以为梵烟死了。
7.
我无处可去,连庙里也再不会要我,子瞻家又不可长住,偶尔一辆马车飞奔而过,滚滚红尘甚是呛人。
我只能回家,只有在家里,我才有吃喝玩乐,而我却从未珍惜过那些,耍了性子闹什么离家出走。我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遭到家里众人的奚落、被母亲骂个狗血喷头。我沿着来时的路,一心以为这样走下去便可以回家了。
路上遇到劫匪,喊着“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口号打劫一少妇,少妇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一般情况下绕路就是了,可是不知哪来的正义感头脑一热就冲过去大叫:“放开她!”我知道,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此时我没有刀,而那三个劫匪腰间都别着短刀,相貌衣着上来看是北方的契丹匪徒流窜至此。
可想而知,我被揍了一顿,搜走了所剩无几的银两,那少妇不知什么时候跑走了。待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夕阳西斜了,行李不见了,一身轻松。庆幸在这荒郊野岭躺了这么久也没被野兽叼走。拍拍身上的土,继续赶路。
见有一小镇,想找个好心人家投宿,但都大门紧闭,我又抹不开面子求人家收留,就只好找一个干净点的街上睡上一觉。刚席地而坐靠着墙想睡上一觉,一个硕大的影子从眼前经过,本已过去几步却有退了回来。
“啊呀!这不是争强好胜的小和尚嘛!”
听这声音似乎熟悉,抬头一看,了然,原来是在寺里那夜见到的彪形大汉。“好巧啊。”
“我不是说过嘛,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总能见到的。”他说着转身与我并肩坐了下来。
“可见,这江湖真小。”
“是真小。”说着他从腰间递过水壶。他说:“是酒,西夏的烈酒,你行吗?”
拔了塞子,便喝,是烈,跟女儿红的感觉全然不同。一口下去便咳了数声。
“老兄你这是去哪?”我问。
“我也不知道。”他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只酒壶,陪我喝了起来。“你怎么下山了?这么快就还俗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我好奇,这人只见过两次,为什么却好似知道我许多。
“我可跟踪你多日了。”他抹了一下嘴,笑嘻嘻的看着我。
“什么情况?跟踪我什么?”我看着这男人,心里疑惑重重,若是跟踪我,他可算是够有毅力的了。
“你可知我是谁?”不等我问,他自答起来:“李大江。”
听了这名字,我还没咽下的酒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不说晴天霹雳,也是一声巨响。 “你就是……就是那个……”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
“江湖大恶人。”他替我说了。
“虽然相貌不太好,但是,你好像也没那么恶啊。”我上下审视他得出的结论。
“哈哈,恶不是你眼睛看出来的。有些彬彬有礼的人却笑里藏刀,有貌美如花的女子却是江湖杀手。你是不能这么看的。”
“所言极是。”
他性格豪放,说话也不像梵烟那样遮遮掩掩,我喜欢这个性格,我说:“你这性格像我。”
他哈哈大笑说:“说你像我还差不多,口无遮拦、惹是生非。”
“诶?你怎么知道!”
然后我俩相顾而笑,街边偶有人路过,以为是俩疯子,撇上一眼便匆匆走开。
“别扯开话题,快说你跟踪我干什么?”我问。
“这可说来话长了,是你父亲托人求的我,要我跟住你。”他正色道。
“出什么事了?”父亲托人跟住我、父亲进京那么久还没回来……这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况且托了这么一个角……
看我着急,他说:“我问问你,你觉得这江湖里谁能是我第一大恶人的对手?”
“长风镖局的郑镖头、当今武林盟主冯三将、大理的秦三爷、契丹猛将渌安……”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全不全。
他说:“这冯三将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其余三人还差不多。”
“武林盟主还不是你的对手?”我觉得武林盟主应该是世界上武功最高强的。
“咱们不讨论这个,等以后你当了盟主就知道情况了。”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就我?能当武林盟主?“我可从未妄想过这个。”
“说正事,其余三人我们功夫不相上下,无缘无故为难对方是不可能的。你说,谁能请得起他们?”
两大家族是不可能的,而再富可敌国的人又不是那种愿意插手江湖闲事的,那就剩朝廷了?“该不会是朝廷吧?”
李大江点头,“这次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当今曹太后掌管朝政,而以赵曙31岁年纪完全可以管理朝政了。朝廷分了两派,一派站在曹太后那边,一派是你父亲那边,你父亲那派提出让赵曙执政,而另一派趋炎附势在曹太后那边妄图使皇帝无实权。”
“现在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事被困在了京城?”我从地上跳起来。
“你干什么?”
“我去救我父亲!”
“你父亲现在没危险,不需要你救!你坐下来继续听我说。”他大喝一声,我也是被吓到了。
“你说。”我又重新坐了下来。
“你现在不能回家……”
这天,我一直听他讲到天黑。知道了好多我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朝廷的人花钱雇了江湖人士暗杀我家人,当时妹妹恰巧在大理父亲的朋友家,暂时安全,而赵府其他人无一生还。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梵仁死了,赵铭昇也死了。
“因为敢通风报信能通风报信的都死了。”他说的简单,我却知道那不止几条人命。
“你父亲得知了这件事,知道你不在家,就托好友找到我,要我说什么也要保护你。那寺里还是很安全的。我一直在你那寺里守护你,直到江湖风声传言我在那里,便有许多寻衅滋事对这把刀抱有幻想的人寻来了。”
“所以说,那晚,那些人都是你杀的?”我看着他身侧的那刀,虽然他是个粗人却及细心的用布缠着这刀。
“这刀是宝物?”
“武林上,谁不想要这刀?要是没有这刀,我怎能如此恶名昭著?”他把这刀推给我看。
我摸了又摸,这么细致纹理的好刀,拿来杀人,可惜了。“它这脾气不好。”
“多少人想碰都碰不到呢!”他一把夺过刀,抬起下巴,胡子翘了起来,耀武扬威的样子。
我想笑,但是我还是哭了。
8.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一次露宿街头,自己都怜悯自己。醒来时李大江还在身边,我问:“咱们去哪?”
“跟我去烟雨楼一趟,我的马还在那呢。为了跟着你,我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