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生 你什么时候才会绽放
文/婴 宁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嫩芽最终都会长出青葱的枝蔓,开出姣好的花朵,如同所有女孩一般,在经历跌跌撞撞懵懵懂懂之后终将迎来风华。然而对于顾夏生,谁也不会想象到她会盛放出美好的样子。就算时光轻擦,枯藤长出新芽,她亦只会是原本的模样。
[1]
一个班级总有几个特殊的存在。在浅苍高中部的一年C班,这样特殊的存在比如班花宋可嘉,虽然成绩烂得一塌糊涂但是相貌甜美家底殷实,不管走到哪里,就如燕过平湖后的波澜,层层荡漾的涟漪是内心激荡而又耻于表现出来的欣喜;再比如苏默野,冷酷跋扈的少年,在学风严谨的浅苍高中俨然是个特立独行的角色;再比如……顾夏生。
沉默到一定程度也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十分沉默的人总是时不时爆出让人惊悚的句子,这就更迎合了高中生的某些反常心理。恰好顾夏生就是这样的角色,所以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同学们嚼舌根的最佳材料。“神经质”、“单细胞”都是同学们友情赠送的头衔,而最近又戴上了“妄想症”的新章。
事件始于寻常礼拜五的下午。顾夏生收拾好书包后朝着教室最后一排走去,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让刚刚还埋头在抽屉里收拾东西的同桌发言:快看快看,神经质又有新动作了!
在万众瞩目中,顾夏生走向最后一排苏默野的位置,停下,苍白的嘴唇刚刚张开,尖锐的响声就划破了寂静的教室。是苏默野,他动作很大地推开椅子,金属制的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噪音,然后修长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教室的门口。
顾夏生身体一滞,随即转身说道:“原本约好,是一起回去的。”
在一声比一声高的“啊?”中,她慢腾腾地走出了教室。此后,“妄想症”便加诸在她身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桌女生以夸张的笑声和动作嘲讽着顾夏生,我亦觉得这样的女生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苏默野是何许人也,岂是能和你顾夏生一道的人吗。
在走廊上的时候刚好看到操场上形单影只缓慢移动的顾夏生,行动迟缓得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事实上她干枯得像稻草一样的头发和发黄的面色并不让人生怜,反而觉得多了几分谈资,常年不变的老式浅黄色缀花连衣裙恐怕是她爱极了的衣服吧,经常到深秋了也舍不得换下,由此也被同学们怀疑着“脑筋有问题”,如果不是一直保持着中等的学习成绩,恐怕就不是怀疑了。
待到我下楼的时候她居然还坐在花坛边上,不知道在等什么。纤瘦的身体后面是怒放的花朵,而在这样生机蓬勃的年纪,她的身体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却有着枯萎的前兆。
她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了回去。我走出几十米之后,她却喊着我的名字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见我停下咽了下口水说道:“你掉的。”
摊开手心是一只布艺的小兔子。
我转身看了自己的包,这才发觉自己丢了挂件,是自己亲手做的小娃娃。说了声“谢谢”刚想转身,听见身后幽幽一声叹:“真可爱。”
我想神经质是可以传染的,否则我怎么会转过身去说:“喜欢吗?”然后在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后把小兔子塞到她的手上。
那一瞬间她突然笑得像是一朵花。在她跳着离开之后,我后悔得想把那个花了我三天两夜才DIY出来的小兔子给抢回来。
[2]
欣慰的是顾夏生并没有把小兔子挂在包上并在教室里和我套近乎,这让我悔恨的心理微微减轻了一些。我简直难以想象,同桌用吊高的嗓音惊呼“那小兔子不是你的吗!”的时候,我该以什么表情来回应,更难以想象如果同学们把我的名字和顾夏生放在一起来谈论,那将是一种耻辱。然而我时常想起那天顾夏生的笑容,像是一朵花从满地枯黄中冒出头来,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美。
始料未及的是与顾夏生的第二次接触,是在便利店的门口。绿色小屋里灯光通明,却突然传出了中年妇女的尖叫声:“抓小偷啊——”然后一个细瘦的身体猛然撞进了我的怀里,我被凸出的骨骼撞得生疼,却对上顾夏生惶恐的双眼,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助。砰然跌落在地的是一盒便当,雪白的米饭洒在路面上显得十分耀眼。
一个中年妇女喊叫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带着骇人的表情,挥舞着双手。
我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臂,她却怔怔地盯着地面上沾了灰尘的米粒并企图蹲下身去。我一扯她的手臂:“快跑!”
在震响满街的谩骂声中,我拉着顾夏生一直跑了很久很久。我们一直跑到了最东面的河流,对着汩汩水流喘息不已。
她却突然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如童声般悦耳。风很大,灌得她的碎花裙摆不停地翻腾,发出扑扑的声响。她说:“许雨沢,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我扭过头就走,之前的举动令我懊恼。
“抱歉,果然是很过分的要求吧。”她轻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内心的不安开始蠢蠢欲动。只是因为比较奇怪的性格而已吧,所以就受到了所有同学的排斥。不过说起来,高中生中的信仰抑或是排斥,都是没什么道理可循的。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也不由自主地与其他人保持了相同的观点,偶尔从作业堆中抬起头附和着同桌的话,说着“是啊,真是丢脸”、“果然是神经质”之类的话。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被认定为异类了,与顾夏生划清界限就可以了。
可是她那些怪异的行为,比如在课堂上理直气壮地与老师争论,比如带着饭盒来学校上课,比如在校园里捡回一些奇怪的废弃物等等,原本是没有对错的。
我转过身来:“一起去吃饭啊。”
在附近的小餐馆里,顾夏生向我说起了她和苏默野之间的事。其实所谓的之间,只不过是有过几次接触而已。
昏暗的灯光下有萤虫缠绕飞舞,对面的顾夏生揉了揉鼻子,眼眸放出光亮来:“雨沢,其实苏默野他真的是个好人。”
你看,顾夏生连概括人都这么土气,真是无可救药。
[3]
据说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顾夏生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在瓢泼大雨中歪歪斜斜,大雨冲刷得人睁不开眼睛。没有雨具的遮挡,顾夏生完全变成了落汤鸡,还是挣扎着用手挡在了头上。苏默野就是在这个时候冲出来的,却不是扮演救世主的角色,而是一把抢过了她的自行车:“借我一下!明天还你!”
顾夏生从车上摔了下来,溅上了满地泥泞。
雨幕的另一头,一个女生大声呼喊着:“苏默野!你给我站住!”而苏默野早就骑着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抢车贼?
顾夏生从地上爬了起来,甩了甩头,不对,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同学苏默野。
“你这个神经病!干嘛把车借给他!”女生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把顾夏生推倒在地。是宋可嘉?女生并没有给顾夏生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是气呼呼地朝着苏默野消失的方向跑去。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在这里该打上“初识”的标记,可是生活终究是生活,男主角苏默野并没有这样的意识,甚至没有主动还车,像是把这样的事件抛到了九霄云外。顾夏生终于还是舍不得那辆年迈却又忠诚的自行车,在走廊上拦下了苏默野。苏默野眯着眼睛瞧了半天,许久才撑着额头恍然:“原来是你的车啊,放学后一起回去吧,我带你去取车。”
顾夏生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往教室门口走。
“喂。”
苏默野突然叫住了他。顾夏生转过头来,看见他咧开了嘴,露出好看的微笑,“那天谢谢你的车!”是张扬的微笑,微斜的嘴角带着些许乖戾。阳光下,他右耳晶莹剔透的耳钻发出耀眼的光。
之后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苏默野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话。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她:“那你还说他是好人?”
顾夏生露出羞涩的微笑,埋着头说:“那天他忘记了这回事,而且当时他并没有看见我,只是这样而已。”她又急急地抬起头来,“但是晚上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还说抱歉,亲自把车子骑过来还我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