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礼进行曲
文/周熙又
“我比你更想念我自己。”
挂掉电话，我仰面躺在床上，忧伤如决堤的江流滔滔不绝，彭欢，我们之间的恩怨终于在此刻终结。很多时候恨比爱更要遥远悠长，可是恨却比爱更能烟消云散，销声匿迹。
彭欢坐在豪华豪景房的白色地毯上，打电话给我说：“阿妙，原来你是对的。”
我一直都是对的，我知道。所以我是周妙，而不是彭欢。记得大学入学的第一天，办理好入学手续，我一个人在宿舍楼前溜达，遇到彭欢。很多年后我都记得那样的场景，就像村上春树眼中的绿子——“如一只在阳光下奔跑的小鹿”，她踢倒一个易拉罐，跑到我面前：“同学，请问12宿1024室怎么走？”
我扬手指了指身后的高楼，彭欢银铃一样笑呵呵地走了。
后来，彭欢才说，那场问路的戏码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觉得我太落寞了，想要给我一点儿温暖。再后来，彭欢才承认说其实她是觉得我的裙子太漂亮才想尽办法想要认识我的。不管怎样，我跟彭欢总算是成了很好的朋友，彭欢终于如愿。
彭欢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军训结束，彭欢拉我去逛街，走到街角，她说：“周妙，有男生向我发起猛烈的进攻，我不知道该不该缴械投降。”
我拍拍彭欢的胸口说：“姑娘，问问自己的心吧。”
“我问过了。所以，今天请你出来。”彭欢低垂着无辜的眼神，低声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那天吃的是火锅，秦丰坐在浓雾弥漫的对面，紧张得都流汗了。
我大口大口吃着香菇山药，直到最后，也没看清楚那个男生的样子。回宿舍的路上，彭欢惆怅地说：“那么，就这样了。”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一个人，遥不可及的另一方天空的那个他，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边呢？
彭欢又说：“周妙，你知道吗，我喜欢他带给我的那种彻头彻尾的安全感，那种厚重没有任何一个旁的男生可以替代。”
我明白，我抬起头说：“那么，祝福你，彭欢。”
彭欢来自贫瘠偏远的山区，她知道她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当然她也知道秦丰的，我相信以彭欢的机灵，她是早就摸清楚了秦丰的家底所以才决定跟我坦白的。
我当然是知情者。中学六年，秦丰追我四年。初中升高中的那个秋天，他甚至为了我而放弃人人羡慕眼热的省实验高中，跑到默默无寂的十六中跟我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后来在一个阴雨的午后，我被班主任叫到校长办公室，见到假言欢笑的秦丰的妈妈。当我最终走出校长办公室的门，站在空旷的校园里，绝望地在脑门上跟秦丰画上了永远的分割线。我跟秦丰，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他的妈妈就像一个邪恶的巫婆，强悍地阻挡在我跟秦丰之间。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妈妈，这没有办法更改。
后来，你也知道，秦丰跟我考取了同一所大学。
秦丰最后一次约我，九月还没有结束。
那天的阳光很晃眼，我在西操场的篮球架下找到神色雀跃的秦丰，我有些尴尬，也有些心虚，只好说：“没想到，我们还会再相见。”
“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秦丰孩子一样单纯执著，他把一枝百合塞到我手里说：“阿妙，现在，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
我摇头，“可是，秦丰，你了解的，我们根本就不是对的人。”
“我们没有义务去了结上辈的恩怨，我们都要做自己。”秦丰一字一句地说。
我心底大惊，这么说，他一切都明了。秦妈妈最终还是使出了杀手锏，当然是无法再纠缠存续下去。我低下头去，然后再抬起头，我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说：“秦丰，你听着，或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我根本就未曾真正喜欢过你才是真的。”
秦丰的声音都发抖了，他的脸色瞬间苍白，“阿妙，你是在说真的？”
“是真的，我确定。”我长长吐口气，接着说：“秦丰，你讲得很对，我们都要做我们自己。是的，我的心告诉我说，你不是我要喜欢的那个人。”
“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笑，“发生过的事情没有真假之分，秦丰同学，如果可以，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想要好好享受我美好的大学生活，可以吗？”
“那么，阿妙，再见。”秦丰掷地有声。
我转身即走，我不敢回头，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溢满整个身躯的善良，善良是我的软肋，有时候不是爱，也不是正确的爱，可是你不得不去爱。
晚上回家难得地看到爸爸，那个著名的周先生很弱智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台放给小朋友的动画片，他盯着我的迷彩装看，然后笑，笑过就问：“那个啥，宝贝啊，听说秦丰也考去你们学校了？”
“是啊。”我跑去房间换衣服。
隔着房门，听到爸爸的笑声，他说：“这个傻小子，呵呵，呵呵，我喜欢。”
我烦恼极了，套上睡衣跑过去关他的电视，厉声说：“爸爸，你还好意思笑！今天秦丰去找我，我们之间彻底完蛋了。彻底，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喜欢就找老爸当借口，当了借口还要当炮灰。”爸爸嘀咕一声。
原来拙劣的掩盖并不是小孩子的专利，我冷笑，“爸爸，我可不想纠缠在你们往日的恩怨中，秦丰妈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宝贝儿，你已经十八岁了，相爱和分手本是人生中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想作为我的女儿，这样的小道理还是明白的。”
“是，我明白，我很明白。可是恋爱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谈，只我一个人明白又有何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喜欢着秦丰，还是只为不能跟秦丰在一起的失落。
“我跟秦丰，我们之间完了，再也不可能了，这辈子，下辈子，天堂人间都不可能了。”我哽咽着说，“爸爸，我只希望你在对待感情的时候不要那么自私跟浅薄。”
爸爸脸色苍白，愣在原地。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什么因果报应，那么我就是它虔诚的实践者。
简单地讲，秦丰妈妈年轻的时候曾跟爸爸相恋，后来，爸爸跟她分手，跟妈妈闪电相恋结婚。坊间传说只因妈妈是爸爸音乐学院的资深教授的女儿而已。所以，秦丰妈妈当然是恨死了我爸爸，她不会让周家的女儿跟她儿子相恋。
我理解，所以我退出。身为周先生的女儿，我不想再麻烦到秦妈妈，作为一个女人，历经半百依然无法释怀年轻时候的情债，想必是受伤够深。那么我还是不要在她眼前出现才好，我愿意还她一份安宁。
我没有抱怨我的出身，很多时候，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这么小？当那一日我走在彭欢身边跨过火锅店的门，看到那个熟悉的模糊的影子的时候，我的心痛到无法呼吸，我只能拼命地吃，用食物填满整个身体的空隙来缓解神经的疼痛。我说：“彭欢，请珍惜秦丰，他很好，你们很合适。”
“我会的。”彭欢鬼马精灵般回头朝我挥了挥握紧的拳头，说，“我发誓，用尽我的全力，去珍惜。”
“他值得你这样。”我跟着在心底默念一句。
后来秦丰就跟彭欢在一起了，有时候彭欢也会缠着我去参与他们的约会，我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去，也可能是我心底潜意识根本就是想去的，我说不清楚，总之我一直就缠绕在他跟她的约会中。约会地点总是各种各样的茶餐厅，我依旧点我最爱的冻奶茶。偶尔目光碰撞的瞬间，我想要试图去看明白，秦丰却总不给我机会，他根本就不来对视我的眼神，他总是默默地点菜，埋单。彭欢在一日醉酒后说：“周妙你知道吗，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喜欢秦丰像影子一样跟随在我左右。我从小从小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跟妈妈。我受够了跟妈妈一起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生活的状态，我需要一个男人在我身边，做我坚实的臂膀。周妙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