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你是我最后一张地图
“你不是看的很认真?”
“是啊。可是看完就忘了。”
“……”
我趴在车把上暗自替同桌不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没比同桌好多少。李离呢?他是否像我记住他一样记住了我的言行?
那个喜欢藤井树的女孩后来在图书馆里说,男生和女生的故事都是重复的。
尽管有这样的先例,可是后来苏彻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还是受到了惊吓。
[最好的幸福]
苏彻说,最好的幸福是把一个人记住。所以他用只是表象的认真对待每一个女生。“很多年后,她们想起她们的喜欢便会觉得幸福,亦不会觉得卑微。”我虽然觉得他这个自我开脱的方法过于荒谬,可是却也被这句话触动。李离,他在南昌给了我太多的时间让我记住他。
在南昌的时候,我穿过地下通道的臭豆腐摊子,眼睛掠过那些打着外贸旗子的衣服摊,去往一条马路之隔的师大看香樟树。其实,自己学校里有的。可就是莫名地喜欢对面的它们,于是反反复复地去穿过那些浓郁。后来,我终于明白自己的莫名从何而来,因为有一天,我在文教路口看到李离。他背对着我,我清晰地听到他语带谦卑地问一个女生,“麻烦问一下,北京西路怎么走?”
那天,我很是恶俗地在他问路之际,走上去说,“我知道,我带你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我们走了很远很远,过了人民公园,过了大桥,过了我不知道名称甚至一转弯就找不到回去之路的大道。三个小时之后,李离终于说:“小妹妹,你不饿吗?”
“早饿了。”
“那先找家店吃饭吧。然后问回去的路。”他眉眼好看,略带无奈地触摸我的头发。
其实,北京西路,转个弯就到。可是当时的李离一直跟在我后面,就算我站在十字路口,右手放在嘴唇上脑袋左右摇摆,考虑该往那边走才能走得更远一点,更回不去一点的时候,他也不上来阻止。他早就看出这是一个高中小女生的小游戏。而他在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夏邑惠约定的时间之后,无奈地顺从了我那些邪恶的小念头。夏邑惠说,“你在北京西路等我。只有半个小时。”
跟李离从一开始就是个恶俗的临时剧本。这场戏男女主角出场二十二次。前十七次在南昌。后五次在成都。这中间的距离在地图上是一个巴掌的领空。
为什么会喜欢李离呢?苏彻后来这样问过我。
为什么会喜欢呢?似乎是毫无理由,却又不是完全没有原因。那么,最先开始,就只是我看到他问路的背影心里瞬间温暖了而已。
安晨文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固定根据地。而我作为他的小拖油瓶,总是被他在各个城市拖来拖去。因为这样的变幻无常,所以我从来不认路。认了也没用,不久的下一个城市又会冒出名称类似而路线不同的大道。这样混淆脑细胞的事情,我选择回避。而李离那一刻的背影,让我心生“两个人一起迷路是不是就可以地老天荒下去”这样虚妄的念头。
第一次四个小时的流浪里,我成功地知道了李离所有的联系方式。就连他成都的家庭住址都在当时路过八一公园门口时记下来。
李离也不是去铭记每条道路的人,所以之后的每次见面在他“小妞,给爷笑一个,爷带你逛街去”的言语里,我都很成功地把他带丢了。然后他就一个路人一个交警地问路带我回去。他也尝试着看地图,并试图教会我。然而那实在是徒劳,他指着那些色彩明艳的公交线路时,我在虎视眈眈着他那有阳光跳舞的光洁脑门儿。因为李离,我一直喜欢短发男孩,一眼过去,望穿秋水的明了。后来在成都看到额前留有飘逸碎发的李离时,我突然间不能习惯。
二00八年的夏天,我得到李离十七天的笑脸,得到十七盒脱脂牛奶。走遍了南昌大大小小的街,最后很成功地因为逃了十一天课而被班主任请了家长。
李离那晚说“妞,跟爷去看通宵电影”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当时已经选择回成都。我看着路灯下手机蓝色的荧光里十点半的指针。想起因为自己的逃课,母亲自地球另一边每夜十二点过来的问候电话,便匆匆忙忙地推了他上末班车。那一推,差点儿就是一辈子。
[最好的辛苦]
其实。我当时真的以为是一辈子。我恨自己恨得牙都痒痒。我仍然逃课,仍然出去暴走,仍然找不到回来的路。只是,再也没有人走在我前面,去问路人甲乙丙丁,然后指给我一个方向。
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就开始哭。李离连个电话都没留给我。他是决心要离弃我?还是他全身心地投入了跟夏邑惠的拉锯战——夏邑惠就是他自十七岁起喜欢的人。忘记了远远的南昌还有一个迷路的我?
那个时候谁跟我说最好的辛苦是想念一个人想到哭,我就想抽丫的。坐守天明,心皆凄的酸楚他们都没有尝过。
我说过,我总是被安晨文在各个城市里丢来丢去。在此之前,我十分讨厌这个搬家过程。喜欢的洋娃娃不能带走,喜欢的书不能带走。经常去吃东西的那个小店不能带走。
可是,天知道他在说:写意,爸爸这次要去成都。可是,你已经高三了,你要是不愿意转学,你可以留下来,我找人……”时我有多高兴。
成都。
是成都。
是李离在的成都。
“我跟你去。”我的语调在安晨文惊喜的面部表情里显得云淡风轻。可是我跑回卧室之后就开始整整一晚的傻笑。我当然也知道安晨文有多希望我跟着他。自从四年前,我伟大的娘亲为了她自己的爱情奔赴到大洋彼岸的时候,他就把我视为他的尾巴。他说,头可断,血可流,尾巴不能丢。
我本来以为我的出现会给李离带来莫大的震动。哪怕是猝不及防的惊吓也好。可是他只是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眉眼里完全没有峰回路转,一眼万年。
“看到我不惊讶?”我自顾自地找到厨房,把从南昌打包来的东西全部丢进冰箱里,瞅到酸奶,顺便取出一盒。然后打开客厅的窗户通风,是地上那一整瓶香水被打翻后的浓烈呛人。
“惊讶。你怎么来了?你爸爸知道吗?快开学了吧?”我在他眼皮底下来来回回晃悠过很多次之后他才回神。
“骗人。”
那天我们似乎没有其他的交谈。他去厨房做水煮肉片给我吃,我这个吃遍半个中国辣椒的人那一刻被辣得直掉眼泪。李离走过来给我抹眼泪的时候我看到他眼圈红红的。
人鱼哭是因为她的王子不再是她的了。我哭,是因为我知道李离还是没能跟夏邑惠牵扯清楚,他们牵扯不清,我就不会在他的眼睛里烙影。而李离呢?他红了眼圈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夏邑惠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还是因为他发现他掌控不了她?
抑或他明白他压根儿就给不了夏邑惠想要的。
我有这些感慨并不奇怪。两个小时前,我确定我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夏邑惠。手腕上那只手镯是李离在南昌买给她的毕业礼物。我甚至都记得那个货号——CHANNEL 956714。当时的李离在刷完卡之后说,“没钱给你买了,以后吧,等我八月份工作了。”
我的回答很简洁,“我不要。”我当然不要,因为我自己有只一模一样的,后来,我在网上卖掉了它。虽然我的初衷只是不想有跟夏邑惠一样的物品,可是得来之钱全部捐给了地震灾区。
我不知道夏邑惠有没有捐钱,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她一直都在敛财。她在南昌参加各个新秀比赛,小型Show场亦看得到她的身影。这样说来,跟李离的遇见,我得感谢她。因为那次她正好在师大拍一组照片。听说后来回成都她更是积极参加各种商业活动,有一次我竟然在爸爸同事传回来的图里看到她。很是美貌,戴一只小巧的发箍,黑色的小礼服,面孔精致,像是暗黑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