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散尽又经年
这绝不是我一个人夸口,所有认识桐晓的人都一致认为她美,真美,美得跟二奶似的。
这句众口一词的话,桐晓却以为是我一个人说的,特鄙视地骂了我一句:“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也不含糊,反唇相讥:“你嘴里给我吐一颗珍珠试试!我接着。”
……这种涉及人身攻击的吐槽,要关系好到一定程度才能坦然进行。而我跟桐晓的关系,那绝对不能用好或者很好非常好特别好来形容,我们只能用“好得要死”来形容,或者“要死的好”。
女孩子间,关系好的表现有很多种,我跟桐晓属于外在型,整天形影不离勾肩搭背腻腻歪歪,曾一度被人称之为一对小百合。
连萧里都说:“看你们俩卿卿我我的样儿,我都不知道该嫉妒还是吃醋!”
我真鄙视他,连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我要是看见他们俩卿卿我我,铁定就一个想法——找两个麻袋把他们套进去押送阴暗小黑屋,女的卖身,男的买肉。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
Beam four
南嘉的生日会,张罗得极其隆重,欢庆地点选在以秒速计价的皇宫,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还印了一批带金边的珍藏版邀请卡,极度张扬他的暴发户精神。
桐晓拿着邀请卡,酸溜溜地在旁边感叹:“子弟就是子弟,真阔绰啊……”
我冷哼:“嗯,他们家钱多烧的。”
“你少来!”桐晓戳了下我脑门:“如果我没记错,你上回过生日好像风骚地跑到夏威夷逛沙滩,你个奸商!”
听到“奸商”二字,我急了,立刻拍案而起,指着桐晓说:“同学,你搞清楚了,我不是奸商!”隔了半拍又补充:“我爸才是。”
桐晓更急了,义正词严地指着我:“你妈也是,你们全家都是。”
斜睨了她一眼,我没吱声,心底思索着,我们家老头子好歹生意人,烧银子从不手软倒也正常。南嘉那混蛋,虽说父母一个是法院院长一个是市委书记,也不过是个官宦子弟,这么高调阔气,会不会显得太腐败了点?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边的桐晓又冒出一句:“你们俩凑在一起还真登对,官商勾结,官商勾结啊……”
这句话暴露了桐晓的酸葡萄心理,她一介草民,贫苦大众出身,又整天跟我这么个富婆混在一起,汇集成仇富心理,也算是可以理解。这么想着,我就畅快多了,笑嘻嘻凑过去,抬起她的小下巴:“是啊,大爷是有钱人,小妞,从了大爷做姨太太吧,保你吃香喝辣……”
我这边演得正欢畅,前桌的南嘉正好看过来,皱着眉头呵斥我说:“大白天勾三搭四,公然给我戴绿帽子,成何体统!”
教室里正在上自习,但已经没有人专心看书了,纷纷看着我们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兴奋不已,那模样活像是坐在影院捧着爆米花可乐等待精彩大片的开场。
我故意气南嘉,伸手环住桐晓的肩膀,扬眉吐气:“怎么着~~~”说完,脸一转,嘴巴对准桐晓的脑门,“吧唧”亲了一口。
桐晓习以为常,压抑着笑。南嘉却涨红了脸,只丢了句:“等我休了你!”就转回身去。
周围一片意犹未尽的叹息。
我却觉得有点没劲。
Beam five
中午的时候南嘉又凑过来问:“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此时,我正趴在桌子上看漫画,头都没抬,直接回了一个字:“没。”
南嘉的手指在我桌子上敲了敲,语气有点冲:“你能不能不让我对着你后脑勺说话!”
我合上书,坐起身来,仰头看着南嘉,再一次回答他:“我没准备,什么都没准备。”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看着南嘉的脸色一点点地坏下去,却不是愤怒,而是无可奈何的失落、黯然……有一个瞬间我好像冒出了一缕缕的愧疚出来,却被我硬生生压了回去。
南嘉一言不发地走了,桐晓伸手拍在我肩膀上,说:“你耍什么脾气,礼物都买了还不承认,想让他惊喜也不用闹得这么僵啊!”
我没说话,脑子里乱乱的。我并不想给他什么惊喜,我就是不想让他高兴。
这又是什么心理?因为自己不开心,郁闷,就想让另一个人也陪着自己难过?我有点恨自己殃及无辜。
但我还是非常准时地出现在皇宫,南嘉穿着白色礼服站在门口,猛一看心惊肉跳,这家伙还挺帅。
他一直都挺帅,洁癖恋白癖,全身上下总是不染凡尘的模样,白花花的。不过,他内裤不是白的,有次咱们在泳池遇见,我误入了换衣间,他全身上下只着一件橘黄色内裤,极度闷骚香艳——我发誓我没有看到更多东西,否则我眼睛早就长出鸡眼了。
不过,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家伙的端庄矜持,都是装的。后来在学校里,他一见我就忍不住脸红,我嘻嘻地骂他像个娘们。他通常是脸更红地回骂我一句像个爷们。
后来不知怎么的,情况就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那个什么,就是特肉麻的那种,再然后他时不时凑过来跟我瞎掰什么天气啊民生啊等等无聊的问题,接着很突兀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别人送的”话剧票,问我想不想看。
我那几天无聊,还真跟他去看了几回,《暗恋·桃花源》、《哪个木乃是我姨》……每一次都笑喷在南嘉的肩膀上。而他每一次都无奈地掏出手绢,轻轻地掸了掸被我的气息污染过的肩头——可想而知这个动作之后他要承担多么严重的报复。
再后来,他就开始送我礼物,不管是蛋糕巧克力还是限量版芭比娃娃,我一概笑纳,等到觉察这行为似乎有些不妥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红纸条。
当然,不是道明寺送给杉菜的那种危险纸条。南嘉的纸条上写着羞涩那孩子矜持的告白:“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喜欢你已经超过一点点了,很多。”很多后面画了一个脸红的符号。
我就恐慌了。
也不是多么讨厌跟他在一起,而是,我这边还在精彩绝伦地勾勒跟萧里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想过要中途塞入个男二号,共同谱写我们的爱情诗篇。
而更让我失措的,是南嘉简单纯白的孩子气,他在我面前依然会时不时脸红。这样的男孩,我舍不得斩钉截铁地伤害。
Beam six
如果不是后来,桐晓跟萧里的关系明朗地暴露在我面前,我觉得,我肯定会委婉地,拒绝南嘉。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恶俗地发生了。我这边还在傻乎乎地暗恋,桐晓已经跟萧里手牵手徜徉在奸情的小路上了。
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回忆出,当我得知他们俩勾搭在一起时,露出的是怎样忧伤、愤怒、诧异的神色。
虽然,我总觉得,萧里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我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一天之前,萧里还找过我,在我家楼下,一身赛车服靠在摩托车旁边,酷酷地说带我去看日落。
我兴奋地换了衣服跟他走,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一路疾驰,任呼啸的风在耳旁掠过,心底却是太平洋海岸般的安详与温暖。
到了机车不能再行驶的地方,我们下来,他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山顶爬去。他说,要爬得最高,才能看见最美的日落。
因为是他说的,最美的日落。我决心要爬到顶点,可是,才爬到山腰就扭伤了脚,疼痛与不能抵达到山顶的遗憾齐齐赶来,让我不由得流出了眼泪,萧里急忙帮我脱掉鞋子揉脚,接着用揉过我脚的手指帮我擦了擦眼泪,忽然笑出声音,拍了拍我的头,说:“你呀,平时张牙舞爪跟个奥特曼似的,老一副恨不得把谁都当怪兽打得哇哇叫,其实就是个纸糊的假把式!”
被人小瞧了,我自然不服,为了证明我不是纸糊的,我“噌”地站起身,却再度触动扭伤的脚,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幸好萧里手疾眼快,胳膊一伸把我捞在怀里。
我感觉自己瞬间被一片温暖包裹住了,却根本理不清思路去想些什么,不远处,又大又圆的太阳黄澄澄的,像一个香喷喷的巨型煎蛋,向地平线以下缓缓滑落,口水不自觉汹涌而来,我急忙吞回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