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散尽又经年
他身上的气息很清新,好几种不同的味道,洗发水的、香皂的、沐浴露的……甚至还有衣领净的味道,果然是重度洁癖症患者,浑身都被狠狠地清洗过。
我忽然想不起萧里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的,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在这个干净到变态的拥抱里,我听到南嘉对我说,他知道自己很傻,很呆,不会谈恋爱,不会对女孩子说好听的话,可是他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做个合格的男朋友。
我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想对他说,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可是,先前喝过的酒好像起了作用,我有点醉了。
Beam ten
清醒过后,我有点无所谓,那段时间过得很颓丧,甚至有点下意识地躲着桐晓跟南嘉,当然,连带着也躲着萧里。
那段时间,我又开始混电玩城,一个人霸占双人跳舞机,玩得不亦乐乎,却被一对小情侣不耐烦地呛声:“拜托一个人去跳单机好不好?”
我看着那一男一女,立马脾气上来了,累了也不停。自然起了口角,两个毛孩子比不过我的口才出众,舌灿莲花。那男的憋得脸通红,接着随手操起把椅子就朝我丢过来,我拿胳膊挡了一下,听见骨头里闷闷地响了一声。
住院的时候桐晓一个劲骂我不自量力,一把年纪跟俩风头正劲的孩子来什么劲,南嘉则似乎想在病房里开个保健品超市,大包小包连脑白金都上来了。我背着南嘉让桐晓运出去卖,事成之后五五分成。
却一直不见萧里,桐晓说,他们车队最近有点忙,她也几天没看见了。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才知道,萧里给我报仇去了,那个把我胳膊砸骨折的小男孩,脑袋被萧里打了个洞。
我不顾形象,脖子上缠了条绷带就跑到警局,萧里出来,看见我胳膊跟脖子绑在一起脸就绿了,恨恨地骂了句:“他大爷的!”
好在,我自己有点积蓄,没怎么惊动父皇母后就把事情摆平了,砸伤我的小男孩不外乎也就想要点钱,萧里被象征性地拘留几天以后,就被放了出来。我承认,这件事我之所以没有惊动别人,是怀揣了那么点非分之想,谁让他是为了给我报仇才出的事?谁让他出了事以后只给我一个人打了电话。
从警局出来,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后来想,关于我跟萧里,好像存在着什么,又什么都不存在,空气四散着最最暧昧的微量元素,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后来,在经过南大马路的时候,萧里忽然伸手一指,说:“咱们就是在那认识的!”
我心底一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抱歉,我是路痴。
但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坐在路边,萧里开始跟我讲话。
“半年前吧,有人跟我说,有个女孩想来车队玩玩,挺有意思的。可是,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可能我就是大男子主义,认为女孩就应该娇里娇气的,被保护的,不能像男生一样到赛道上厮杀。不过我暗地里瞄了那女孩一眼,是挺有意思,连摩托都没骑过,竟然穿着赛车服叼着棒棒糖跟一个队友说,‘哥们别小看我,我灵魂里住着一个爷们’,我当时就笑喷了……”
我才想起,那是半年前的自己,疯狂迷恋摩托车,甚至心血来潮想要加入本市某个车队,可是以“本车队不收女流”被拒绝了,因为这事我背地里没少骂那个没见过面的队长。
想不到,半年前,我们就打过交道了。而几个月后,我气不过,磨老爸买了摩托狂奔,第一遭就跟萧里撞在一起,这算不算是缘分?
我们注定要相识的。可是,却未必是以我们所期待的方式。
萧里笑着看我,说:“其实那之前还见过你,经常去电玩城看见有个女孩玩敲鼓,敲够了就闪人,还挺神秘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哪里是走神秘路线?我是一个人没劲,敲完了鼓不走干吗啊!
在我低头的时候,萧里一直在看我,眼睛亮亮的,好半天才移开目光,说:“咱们走吧。”
我知道,有些话只适合点到为止。
我已经明白,他当初救下我,并非见义勇为那么简单,还暗藏了自己也数算不清的情愫,这就够了。
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在决定跟桐晓在一起之后,还要带我去看日落。那是一场告别,为一段记忆中的片段画一个完整的句点。
我们没必要,在事情已经构成一种结局的时候,再去篡改另一个并不会比现在更圆满的结局。
分别的时候,萧里对我说,在决定救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嗅到了爱情的味道。
他又说,在桐晓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他明白了爱情的重量。
生命中拥有这两个刻骨铭心的时刻,让他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被依靠的,真的已经很满足。
我止住了想要抱抱他的冲动,微笑而客气地冲他说:“谢谢你,萧里,我好像忽然长大了。”
他耸耸肩,伸手拍拍我的头,说:“我们一起变老吧~~~”
我知道,我们一起,也包括桐晓。
Beam eleven
了结了跟萧里的纠结,我决定要好好地跟南嘉在一起。好好地,意思就是,我要一心一意地,给他个机会。
我觉得,生活于我来说,已经诸多恩宠,有两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一个死心塌地追求我的男生。幸福不就是这样?只要与生活协商到一定程度的和平共处,这本身就是一种圆满。
对于我努力想要自己爱上南嘉的态度,让他很欣慰。虽然他依然洁癖恋白,外加一点闷骚,可我已经开始渐渐欣赏,毕竟,只有这样的南嘉,才是独一无二的南嘉。
如果跟一个人在一起,不会不开心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寂寞,那就是快乐的。
我相信自己就是快乐的。
偶尔,还会来个四人集体约会,白天在游乐场,黄昏时出来,不打车也不坐公交,就一路并排四人走回去,桐晓戏称,我们是螃蟹军团。
偶尔,会跟萧里四目相对,但一笑而过,我相信总有一天这点小小的不自在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各自对幸福的坚守。
圣诞节的时候,南嘉提议要带我去日本,我欢欣同意。毕竟,这种节日还是不要跟桐晓他们一起闹腾了,四人过圣诞,显得对爱情太不重视。
南嘉的姐姐在东京留学,他经常来小住,对这里已经很熟了,带我到处玩,在温泉风景区附近,有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在街边贩卖精致漂亮的明信片,南嘉很阔绰地买了一打。
这子弟不会以为那玩意有收藏价值吧?我忍不住提醒:“喂,你那一堆好像有七八十张,你有那么多笔友吗?”
他冲我嘿嘿一笑,说:“我要寄给你。”
寄给我?
他真的寄给我,在日本,把一张张明信片都写满了,寄回到我国内的家里。
我偷看过几张,差点热泪盈眶。
“萌萌同学,我很高兴遇见你。”
“萌萌……我觉得自己很开心。”
“亲爱的,萌萌,这样称呼你行不行?”
“老婆萌萌……别打我,我是在行使自己多年以后的权利!”
……
这个漂亮温和,如孩子般纯良的男孩子,他就是以这样木讷的方式,一点点地,融化掉我骄傲不屑的外壳。
没错,我也会容易感动,容易在一瞬间就沦陷。
我偷偷打开电脑,点开他的QQ,发一句留言:“亲爱的南嘉,我似乎开始有点点喜欢你了,好像比点点多很多……”
我决定,这几天坚决不让他开QQ,等回到国内再让他看到。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幸福开始浓厚甜腻,所有的一切开始春暖花开的时候,生活却又开始降下晴天霹雳。
当我跟南嘉手挽手回到国内的时候,桐晓跟萧里出事了。
Beam twelve
他们杀人了,杀死了那个又一次毒打妈妈的继父。
桐晓的妈妈,那个软弱无依的女人,在我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虚弱地倒在还残留着血腥味的屋子里,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