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情诗

听到夏妈妈说夏晓理脑袋笨的时候,顾悦肴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

其实夏晓理一点都不笨,只是他太贪玩。

“阿姨,我知道了,只要我有空都会去的。”尽管顾悦肴千百万个不愿意,但她还是许下承诺。谁叫自家老妈和夏妈妈在闲暇时候几乎无话不谈,这个事情,想必也是跟自家老妈商量好的。

寒假很快就来了。

其实比起夏天,冬天在房间里开一点点的暖气,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带点阳光的冬日午后。

“喂,顾悦肴,为什么你叫顾悦肴?”写着英语阅读的夏晓理忽然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问道。

偷闲打瞌睡的顾悦肴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手肘没撑住,下巴一下子磕到桌面上。

“这个问题很无聊耶。”她怨气冲冲,揉着下巴瞪住笑得开怀的夏晓理。

“难道是叔叔阿姨希望你将来长得秀色可餐吗?”夏晓理却越发兴致勃勃,眨着眼睛追问。

“……”

“你不要用那么愧对苍天的表情看我,我用的是将来时,你以后会秀色可餐也说不定啊。”他忍着笑,故作无辜地摊开手。

“……夏晓理,你真的很烦!”顾悦肴直接扬起习题册往他头上丢过去。

诸如此类没有营养的对话还有很多。

“眼神不能用深邃来形容。”顾悦肴毫不客气地用红笔将错处圈出来。

“谁说的,小说里都这么写。”夏晓理不服气。

“可是,深邃本来就是用来形容眼睛的。”她坚持己见,赌上她语文课代表的头衔。

“那还不是一样。”夏晓理明显不以为然。

“不一样!你的屁股和你放出来的屁是一样的吗?”顾悦肴的小宇宙熊熊爆发。

“……顾悦肴,你真的很恶心。”他故意摆出嫌恶的表情,却因为她忽青忽白的脸色,而终究没有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一整个寒假,顾悦肴一直没有发现,每天醒来,她就会开始期盼着午后的到来。暖融融的房间,厚厚的习题册,夏妈妈烤的小甜饼,还有热热的奶茶,以及少年温暖的眼神和醇厚的笑声。

其实她很乐在其中。

直到有一天,她在为夏晓理讲解一道物理受力分析题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是苏苒打来的。

夏晓理看了顾悦肴一眼,接起来,起先还是安抚般地说话,但对方似乎对某件事情不依不饶,他的表情渐渐开始有点不耐烦。

顾悦肴一直低着头,装作在草图上打着辅助线,却一直在留意着他们的对话。

从电话里偶尔漏出几句苏苒的话语和夏晓理的回答来看,顾悦肴渐渐拼凑出这个电话的内容,大概就是苏苒前阵子去了日本北海道度假,本来预定寒假结束才会回来,可是为了能让夏晓理陪她一起过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苏苒硬是先订了机票飞了回来,为的就是在生日那天能约夏晓理出去。

可是夏晓理一直在拒绝,并对她一个人提前返回表示惊讶和不赞同。

这通电话当然不欢而散,夏晓理烦躁地摇了摇头,将手机狠狠地掷到床上。他取下挂在门后的大衣,胡乱将围巾往脖子上一绕。

“我出去一趟。”

简单的几个字算是交代了行踪,还没等顾悦肴接话,他便踏出房间,用不算太小的力道带上了门。

刚才说话时,顾悦肴可以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门外,还隐约听到夏晓理在和夏妈妈说话,似乎是晚餐不回来吃一类的。

她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那画了一半的受力分析图,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桌上散乱的教材和文具。

既然夏晓理已经离开,那么现在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顾悦肴默默地站起身来,生生地将自己心中的不快压下,没有去追究鼻尖泛起的酸意到底是因何而起。

那天过后,顾悦肴对夏晓理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不理会他伶牙俐齿的挑衅,无视他刻意的捉弄,每天下午的补习也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气氛不复往日的微妙与温馨。

夏晓理便也自觉没趣,不再耍嘴皮子,开无聊的玩笑,但做题的正确率居然提高了不少。

顾悦肴批阅题目,针对错题点出解题的突破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闲谈,更多的只有夏晓理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沉默间,居然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而顾悦肴一直没有发现,夏晓理的眉间,始终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困窘。

就在寒假快结束的时候,顾悦肴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日也要到了,十八岁的生日,正式的成人礼,按道理应该是隆重而值得庆祝的,但顾悦肴却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于是,她不准备像别人那样大张旗鼓地请客吃饭,或许只是叫上二三好友,买几个布朗宁小蛋糕,谈谈高考志愿和未来男友的长相,百无聊赖地度过一整个下午,仅此而已。

“喂,顾悦肴。”走廊上,夏晓理嬉皮笑脸地叫住她,“过生日的时候请我吃红酒牛排吧。”

顾悦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他和苏苒在一起的画面。

于是她报复性地想着:抱歉,夏晓理,你并不在受邀之列。

顾悦肴觉得自己的背影一定很乌云罩顶,不然脸皮厚如夏晓理,怎么没有像以前那样追上来。

离顾悦肴的生日越近,天气仿佛也就越凉。

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呐,听说夏晓理和苏苒分手了。”课间休息时间,倪嘉捧着热热的罐装咖啡一边喝一边说。

“大概是因为他拒绝和苏苒一起过生日吧。”顾悦肴翻了翻白眼,极力把语气放得淡淡的,不去流露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惊诧,“女朋友的生日不陪着,谁晓得他在发什么神经,活该被甩。”

“悦肴,你不知道吗?”倪嘉露出惊讶的表情,“苏苒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要我说啊,我就一直觉得夏晓理喜欢的是你……”

雪花安静地飘落,天地寂然无声。

倪嘉后来还说了很多话,顾悦肴却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聋子。

顾悦肴不断地在说服着自己改变决定,甚至一度将红酒牛排列入了生日会的进程当中。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离顾悦肴生日还有几天的时候,夏晓理的家庭遭受了一场几乎毁灭性的变故。

夏晓理的父亲官居高位,贪污受贿被相关部门查处,判刑五年,所有家当包括房子被尽数查封。

夏晓理的母亲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和风言风语,毅然决然地带着儿子去了美国,至少那里有她的父母和大片的农庄。

那段时间,顾悦肴刚好生了一场小病,在家里迷迷糊糊悠闲自得地窝了几天,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宅女状态,等她恢复健康再去上学之后,却听到了夏晓理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的消息。

顾悦肴如遭雷击。

其实,她早该注意到隔壁异常的动静和妈妈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这些天来,夏晓理没有回复过一条她的短信,这种种的不寻常,她竟然都这样粗神经地忽略掉了。

顾悦肴没能等到放学,书包都没有拿,从学校踩着雪一路奔到夏晓理的家门口,敲开房门,空荡荡的客厅一览无遗。

夏晓理坐在沙发上。

那是顾悦肴第一次看见他抽烟。

“嗨。”他笑着对她打招呼,声音很轻,“你来得不是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搬走了,不然我也许还可以留下几样给你做生日礼物。”

看着他恍若毫不在乎的表情,顾悦肴的心像被针扎一般的疼。她大步上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烟,狠狠地丢在地上踩灭了,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原来他这样瘦。

原来他的力气很大,他的手臂环住顾悦肴的腰,紧紧地搂住她,搂得她生疼。

没有人说话。

仿佛这是一个安静的告别仪式。

同学们在钱柜为夏晓理举行了一个欢送Party,顾悦肴也被几个爱热闹的女生拉着去了。

刚走到包间门口,顾悦肴就看见苏苒红着眼睛走出来,她几乎是瞪着顾悦肴,几秒钟之后,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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