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尘埃
清明节小长假之前,组织委员策划了一次春游,一帮人马积极响应,接着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我这个念书狂会不会去,甚至有人设了赌桌,拿请全班喝饮料作担保,我铁定不会参与。组委肖樱浅为了全班的饮料费豁出去了,小心翼翼打断了正在背单词的我,看架势很有几分“你不去我就不让你背”的意思。
看样子,她似乎打算从春游有益身心健康说起,我一抬手止住了她的盼左顾右,轻轻地说:“具体时间跟集合地点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我会跟大家准时会合。”
此言一出,不止肖樱浅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全班都跟做梦一样相互对看表示惊讶。许久才听到教室里传出一声哀号:“啊……四十七个人的饮料啊……神啊,你能让我死得再快点吗!”
我回头看了眼那个可怜的家伙,轻笑着说:“你买完饮料再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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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少做两套习题、少背二十个单词,若能因此换一次难得的轻松,也还算值得,不是吗?
当然,或多或少会有些内疚,但无伤大雅。
春游地点选在郊区的户外游乐园,虽然没什么新鲜感,但因为是集体活动,大家都显得兴致盎然。
肖樱浅不愧是组委,两分钟搞定团购票价,众人进入游乐场以后立刻奔进去分头行动,我习惯性地伸手掏单词卡,却被肖樱浅一把摁住,接着提醒说:“段精英,您可别让我们大家郁闷了,今天是郊游出来玩,不是参加户外学习大比拼!”
怔了怔,我收回手做投降状,看着四周,队伍已经三三两两地分散,肖樱浅冲我说:“没办法,组织规定至少两人以上自由活动,我们都没得选了。”
“嗯,的确比较差强人意。”我冲她耸耸肩,接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跑了老远。
风景区距离游乐区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俩不紧不慢地走着,早春的气候格外舒适,让人不由得神清气爽,跟肖樱浅感叹的时候,她冲我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我感觉每天天气都不错啊,阴天下雨也别有韵味,是不是你学习太疯狂了,偶尔放松见什么都要感慨一番。”
这姑娘似乎对优等生很有些意见,说话绵里藏针。我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一转,心底一下子就开出一朵花来。
难道高中生的活动地点已经匮乏到这种地步了吗?放假去个游乐场,也能跟张蕊杉遇见。
贩售冷饮的户外小店,她跟赵旌年站在大大的冰激凌机前面,讨论着到底要买草莓味还是西瓜味的甜筒。
偶像剧里的唯美画面也不过如此吧,白净女生穿着粉色泡泡袖衬衫,旁边的男生儒雅帅气,温和的脸上带着无限制的纵容。
女孩惆怅了许久依然拿不定注意,可怜巴巴地望着男孩。最后,无可奈何的男孩一边晃晃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对老板示意,要两份。
张蕊杉久违的笑容绽放在脸上。
一瞬间,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她的身影,她的笑容,是真实的。
真实得让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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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去追究心底里丝丝缕缕滋生泛滥的情绪,这是我警醒的自知之明。就好比有些梦想,如果太过不切实际,那就不要再梦下去,免得最后破碎的是自己。
再不流连那个身影,我跟肖樱浅走到激流勇进的队伍里,等待游戏开始。
竭力让自己情绪安然,对自己说,就当是途经过一段风景好了,她再美好,也不会是我的故乡。
命运却似有意捉弄,我越是想将她的身影从脑海中挥去,偏偏,她又眼尖地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段英诀,我们又见面了!”
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竟让我有种莫名的心痛。不远处,赵旌年一手一支七寸高的甜筒,样子十分无奈,甚至有点儿焦急,一遍一遍地劝她快下来。
张蕊杉冲他做了个鬼脸,表示不会听话,接着一把挽住我的胳膊,说:“我早就想玩这个,赵旌年那个大总管偏不让,其实是他不敢坐。一会儿我坐你旁边吧,要是害怕了就躲在你后面,好不好?”
天空依然灿烂爽朗,张蕊杉一脸相信的模样、手臂上的触感、发烫泛红的耳根、一并封存进那单纯年少的记忆里。或许那简单朴素的情意,不足以称之为爱情,可是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那时的天空,鼻息里回荡的,竟是比爱情还要让人伤感的味道。
赵旌年依然在不远处跳脚,吆喝她赶紧下去。一瞬间我内心升腾起一大片不怀好意,反手握住张蕊杉,坚定不移地冲她说:“放心跟着我吧,害怕的时候我帮你捂住眼睛。”
张蕊杉偏起头,带着琢磨看了看我,好半天才咧嘴一笑,冲我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笑,老是这么严肃。”
“谁说的?”我极度不服气,立刻冲她扯出个笑容来,接着指着自己的脸,“这不是笑吗?”
张蕊杉被逗得前仰后合,冲我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看着比挨揍都痛苦!”
我有点不可置信,转过头看肖樱浅,问:“没那么夸张吧?”
肖樱浅为人公正客观,她看了看笑成虾米状的张蕊杉,平静地说:“的确没她那么夸张。”又看看我,说:“不过你笑得确实让人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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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们便坐上缆车,张蕊杉果然像只小动物一样,缩在我旁边一动不动,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视死如归的模样。
女孩的心思果然很奇怪,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偏偏冲上来尝试。车子慢慢滑行,在经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以后,忽然速度加快,接着一鼓作气至上而下,大批水流迎面扑过来,接着迅速滑下,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有种不大不小的惊心动魄。
从车上下来,我浑身湿得精透,像只水鸭子,张蕊杉倒没沾上几滴水。回想刚才,最大波水流冲击过来的时候,自己下意识地扭过身体挡在她前面,此刻却在担心,那下意识的保护会被她发现。
赵旌年已经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外套脱下来披给她,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条毛巾,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黑着脸呵斥:“都告诉你这东西不好玩了,偏不听话!”
张蕊杉吐吐舌头没有做声,我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准备悄悄闪人,却被她追过来拉住,嘻嘻地问我说:“英雄,把QQ号给我吧!邮箱也行!”
我却有点发愣,倒不是因为她忽然跟我要联系方式,而是,这些网络化的交流工具,我一个都没有。
窘迫地说了句“我没有”,整个人丢脸到不行,却见张蕊杉撇撇嘴,不满道:“真小气,不给就不给嘛,干吗撒谎说没有!”
正要张口解释,肖樱浅充当公员凑过来,揶揄地开口说:“美女别生气,我们段精英是全市大榜前三的高才生,一秒钟都掰半儿用,的确是没时间上网。”
张蕊杉看着我,做恍然大悟状,说:“怪不得呢,看你老是一脸严肃相,还以为你装酷,原来是高才生呀!”
我当仁不让地冲她点头:“嗯,没错,是高才生。”
张蕊杉眼睛转了转,最后灵光一闪,冲我打了个响指:“我知道怎么联系你了,华岗高中,段英诀,我可以给你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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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觉得是玩笑话。
甚至,有几分匪夷所思。这年头,谁会写信相互交流呢?再者说,她干吗要给我写信?
连肖樱浅都觉得奇怪,反问我说:“那小姑娘什么意思啊,身边不是站着个护花使者吗?当着帅哥的面就出来爬墙,也忒招摇了点不是?”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好歹您也是个班级干部,有点儿高级趣味行不行,什么护花使者还扯上爬墙,这都什么跟什么!”
话说完,我自己也稀里糊涂,搞不清个所以然。在收到她寄来的信以后,心湖更是无法抑制地荡漾起来。
薄薄的信封里,只有一张明信片,上面只言片语:“知道您很忙,我就不长篇大论啦,认识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