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终。]
大四的时候,我在本市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签约的时候我却开始犹豫,恳请对方给我一点时间回家与父母商量。
室友们都骂我疯了:“你真的想回去?”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这四年来我想了很多,独自一个人在异乡真的很苦,我还没有做好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准备。”
当初那个一心要冲破苍穹的女孩已经长大,明白了生活的不易,渐渐的,拥有了一颗平淡的心。
已经找好工作的室长忽然开口:“冬至,在那边,有人等你吗?”
“我不知道。”我笑着摇摇头。
我想起那日宁长生走后我在与母亲的通话中得知,他家里并没有什么人要来这边出差。
他是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只是来问出那句“过得好不好”.
我们曾拥有彼此十九年,这分开的四年,不过漫长河流中短短的一瞬,不是吗?
一路颠簸着回到家里,父母给我张罗了一桌子好吃的,吃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我忽然落下泪来。
那年冬至我即将年满二十三,而宁长生,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叫长生面的面馆,我请的假很短,在火车上来回就要除去六天,于是第二天我便得上路,买的下午的票,因为有不得不做的事。
当日清晨的雾气很浓,我找到长生面馆,已经开了门,零星地坐着几个客人。我笑着站在他面前,他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像是隔了好多好多个世纪。我正欲开口,旁边就有客人大声嚷嚷:“长生啊,老板娘的面汤呢?”
六月天蔚蓝,我的心却在顷刻泛滥。
我慢慢,慢慢地抬起头,几乎忘记了呼吸:“你结婚了?”
“嗯,三月的时候。”他平静地直视我的眼睛。
“哦。”
我这才想起来,二月的时候他来看我,最后站在大雪中对我说再见,原来是这样决绝。
是对我和他的这小半生,说再也不见。
我站在宁长生的面前,只觉得全身已经麻痹。
“我要赶车去火车站了,下午的票。”
“我送你。”
我本来拒绝,宁长生却坚持。面馆离车站并不远,这条路是多年前我们上学时的必经路,最初我讨厌宁长生,总是不愿意与他一同上学,就算万不得已,也是一前一后互不答理。再大一点,稍微谙熟男女之事,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却都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再然后,再然后……便是如今了。
如今再并肩走在这条老路上,他却已经为人夫。想来可笑,整整二十二年,在这样短暂又漫长的前半生里,所有人都说我和他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可是我们竟然从没好好地一起走过一段路。
哪怕一次都没有。
沉默着走到车站,正好差了一人,一点告别的时间也不给我,便匆匆跳上车,在车尾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的宁长生向我挥了挥手。
我已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汽车开始启动,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晃动。
“长生–”我忽然冲着他大喊起来,一瞬间泪水滂沱,“长生–宁长生–”
我将永远失去你。
过往岁月在窗边一一后退,树木参天枝繁叶茂,河水清澈潺潺向前。光阴的故事,是永远不能回头的绝情。
小小的我们,走过泥泞的雨天,走过热烈的艳阳天,走过倾盆的雨天,走过欢笑走过痛苦走过黑暗走过光明,走过刻在彼此掌心上那根长长的感情线。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夕阳的背后,竟然只剩我孤单一个人。
“冬儿,这是宁家的长生,等冬儿长大了就给长生做媳妇,好不好?”
“长久的长,生命的生。”
“宁–长生–”
竟是用完毕生力气。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宁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