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你们兄妹的感情真的很好啊。”沈莛莛不由自主地感叹。

“我和哥哥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这才是江琴要说的话,她想过了,在她的心计和手段面前,她得先让沈莛莛知道,她那些可笑的爱情梦,不过是一堆不堪一击的泡沫,“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包括你。我讨厌你。站在哥哥身边的人只能是我。你也不是傻子,这个世界,无非是自私与欲望,生活不是电视剧,激情过后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你扪心自问,你能带给哥哥什么?是,哥哥带你进了江家的门,可他会为了你与我反目成仇?为了你断绝与江家的关系?为了你放弃他的前程似锦?你值得吗?笑话!”

那一年,江琴十七岁。

十七岁的女生,自以为看惯了尔虞我诈,看腻了明争暗斗,看倦了金钱利益。可是很多年后,江琴再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其实也还是天真的,天真得以为自己就此看透了人间冷暖。

大千世界,哪里只是她口中简单的“自私”与“欲望”说得清的?

总该有希望与真爱的。

江筝朔教会过她很多东西。从很小的时候吹泡泡胶开始,他为她构筑了太多美丽的梦,多得江琴的生命里再找不到一个没有江筝朔的时间与空间。

可是,最重要的是,他用他的一辈子,教会了江琴什么是爱。

从书房出来,江琴连笑脸都懒得再摆给沈莛莛看,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她却将沈莛莛熟视无睹。江铮朔没有办法,只有每天带沈莛莛出去玩,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

离元宵节还有几天,江琴忽然说要出去游湖,还特意说要哥哥和沈莛莛陪同。沈莛莛以为这是与她和好的大好机会,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

三个人租了一条船,江琴说冬天动动身子才暖和,于是没有要船夫,亲自划起桨来。江筝朔将她一把拎起来,笑着说:“哪里轮得到你们女孩子来?瘦成这样,又没好好吃饭吧。”

江琴也不固执,就拉了沈莛莛去船头聊天。今天江琴确实和平常大不一样,让沈莛莛受宠若惊。她和江琴一起坐在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来回地搓着手心哈气。

江琴取下一边耳机递给沈莛莛:“喏,听吗?”

“好啊!”沈莛莛笑着接过来,“呀,是粤语啊,什么歌?”

“《你救哪一个》,”江琴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湖面,为沈莛莛翻译起歌词,“若有天,我跟她一起跌下去,翻飞汹涌的浪潮里,其中一位将被埋葬,怒海里,就当随便问句,先被你抱住那是谁……”

沈莛莛点点头,认真地听歌,江琴最讨厌她这副模样,没有心机,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于是她冰冷开口:“你敢跳下去吗?”

沈莛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她。

江琴没有理会沈莛莛的目光,她直直地看着湖水。一月的冬天,她可以想象湖水的冰凉,可是对她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你敢不敢试一试,我和你跳下去,他救哪一个。”

沈莛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出声,摇摇头:“不用试了,他会救你的。”

“我只是问你敢不敢?”江琴皱起眉头。

“你如果感冒了,阿朔会心疼的。”她叫他“阿朔”,自然顺口。

“我只问你,跳,还是不跳?”江琴一把扯下耳机。

沈莛莛盯着她,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江琴,可是仍然不能讨到她的喜欢,自己又是为什么要讨她的喜欢呢?因为她是江筝朔最宝贵的妹妹,因为江筝朔是自己最爱的男孩。

沈莛莛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划桨的江筝朔,忽然对江琴笑了起来:“我跳。”

从湖边回来,江琴将自己足足在房间里锁了两天。滴水未进,谁也不理,只撂下一句“她不走我就不出来”.老头子被气疯了,让人把门撬了,大家冲进去,才看见江琴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这高烧发了多久了。

在医院的长椅上,周围是雪白而冰冷的墙,江家夫人礼貌地坐到沈莛莛身边:“沈小姐,我们聊聊?”

沈莛莛低下头,指甲紧紧地掐入自己的腿,“阿姨,不用了,我知道了。”

“琴琴这丫头,就是被我们给宠坏了。”

“嗯。”

“你是个好姑娘,看得出来小筝对你也是真的有情,只是……你知道的……只能怪缘浅了些。”

江筝朔就坐在沈莛莛的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全身都在颤抖。她胆子本来就小,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鬼屋里,他身后的女生突然冲上来,死死将自己抱住,那么紧,那么用力,竟然让彼此都有了错觉,以为会就此相拥一生一世。

他闭上了眼睛,青筋暴起。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三天前,两个坐在船头的女孩子,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同时跌进水里。

一月的湖水,瞬间激起千层浪。就像是身体本能,他朝着莛莛的方向,沈莛莛会一点水,探出头来,盯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他没有再多想,终于向反方向跳下水。

等他救起江琴,沈莛莛还在水里,手抓住船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江筝朔此刻脑海中还浮现着沈莛莛当时的眼神,似乎早已洞察结局。

再隔了一会儿,江琴醒了,却只让沈莛莛一个人进病房。

沈莛莛走进去,手在灯开关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没有按下去。她走到病床前,江琴一脸的苍白,十七八岁的姑娘,出落得我见犹怜。她却还只是一个孩子,抓着最心爱的东西不肯放手。

“江琴,”沈莛莛唤了她一声,然后低声说,“我输了。”

“其实你错了。”江琴睁开眼,直视她。

沈莛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江琴笑了一下,才缓缓地继续说:“誓言确实如朝露,哥哥肯定许过你天长地久的,可是你有什么能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你一辈子?”

沈莛莛眼里最后那丝微弱的光芒也暗淡下去。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沉默良久,沈莛莛才终于开口,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江琴知道,她没有哭,“那首歌不是唱吗,’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可是江琴,我做不到。以后那些天长地久,却是要我和阿朔分开各自过,光想想我都觉得难受得要死掉,他的幸福不是我给的,我怎么甘愿。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他。江琴,我懂你,可是你懂我吗?你懂我有多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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