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他的下一任女朋友很快就出现了,脸蛋比我漂亮身材比我好声音比我甜,他为了她抛弃我简直就像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可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爱呢?

他曾在雨天为我撑伞,自己淋得湿透;他宁愿饿好几天不吃晚饭也要省钱给我买我最爱的巧克力;他在我生理痛的时候跑去医院买止疼药;他会为了我对任何一个质疑我们爱情的人挥拳;他一直都是温柔地对我的。

我们之间那情比金坚的爱呢?

当你知道你要失去一个人的时候,当你知道这辈子无法再与他白头偕老的时候,当你知道所有的誓言都成谎言的时候,你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挖了一个缺口,疼痛不停地被强行灌进去。

而我会做什么呢?

我当然是跑到他的面前,跑到他和他女朋友的面前,拉着他的衣服苦苦哀求,哭得泪流满面。

他的新女朋友就像当初的我一样,纤尘不染。我此情无计可消除,只好将满心怨恨宣泄到她的身上,我埋伏在她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忽然跳出来,泼了她一脸的地下水,将瓶子狠狠地砸向她:“不要脸!”

当天下午,学校广播里传来江寒盛怒的宣告:“徐雁菲,如果有下次,我让你死无全尸!”

我静静地坐在阳光明媚的教室里,恍惚地想,怎么会这样呢?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曾经那样亲密啊!

世事变化如苍狗,只可惜那时我尚且年少,看不透放不下。看不透放不下的后果就是,我在一个下雨天捧着一把伞到江寒面前,一脸痴情:“你打吗?”我知道他从来不会随身带伞。

“滚。”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然后大步迈入雨中。

我咬下嘴唇,撑开了伞跟在他身后,斜斜地举起手,让大伞遮住他的身子,而自己,就这样卑微地埋着头缩着肩膀,任大雨滂沱。

他停下,转过头一把将伞打掉,恶狠狠地说:“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人来人往的学校里,大家都看好戏似的停下来看着这场免费的闹剧。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伞翻倒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那就像我的心一样,被打得粉碎。我依然不肯死心,冲上前抱着他:“不要离开我!”

就在他暴怒地扬起手准备给我一耳光的时候,忽然旁边冲出一个人,一把拽过我,将我狠狠地拖离了现场。我脑海一片空白,任由许维泯把我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这才反应过来,甩开他:“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在雨中像一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

终于,许维泯扬起手,在我脸上补上了刚才江寒没能落下的那一巴掌。

七八年后,我和男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失恋三十三天》,看到王小贱在凌晨的马路上扬手给了女主角一耳光的时候,我忽然簌簌地落下泪来。

我想起我曾经那段疯狂的,为人所不齿的年少时光。我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就当我在抛弃爱情抛弃自尊抛弃颜面抛弃一切的犯贱大道上一路狂奔时,许维泯面色阴霾地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要救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是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为她输一口气,不一定非要是扑身为她挡住直穿她心脏的子弹,不一定非要是她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喘息时给她一颗治疗的药丸,救一个人,就像爱一个人一样,有很多种方式。

许维泯给了我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从那天开始,我改头换面努力学习挑灯夜战,短短两个月就架起了三百度的近视眼镜。我孜孜不倦,经常在深夜打电话骚扰许维泯让他给我讲题。当然,许维泯对我向来只坏不好,他笑眯眯地接起电话,将话筒凑到收音机前,然后忽然将音量调到最大。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许维泯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因为我曾经亲眼见到他给我们班班花讲题的情景,其态度之好,让我都忍不住动容。于是我走上前去,偷偷用屁股挤开班花:“听说全班老师联名上书要求你跳级?”

许维泯抬头,悠悠地看了我一眼:“哦。”

我差点儿一口血喷到他脸上,我用的是个疑问句,他却回我一个“哦”,我将心一横,大声说道:“我不准!”

他挑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也不管他的反应:“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敢一个人跑了,我拿刀砍死你!”

这句幼稚的威胁,后来一直成为许维泯嘲笑我的理由,简直是我辉煌的一生中一个沉重的败笔,但事实是,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许维泯要跳级的消息了。

中考前两个月,许维泯已经收到全省最好的二中的通知书,虽然他表示并未向这个学校抛过任何媚眼,可是这不妨碍我将二中当做目标,背水一战,终于屁颠屁颠地赶上了许维泯的步伐。

在我念高一这年,许维泯的父母离婚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得差点儿“耶”出声来,我想终于到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许维泯当初对我的一掌之恩,让我今生今世没齿难忘,无奈不能以身相许,就眼巴巴等着他哪天楼塌了。

于是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许维泯:“今后你打算何去何从?”

许维泯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会问出这样文采斐然的句子,正沉吟着应当如何回答时,我已经急不待地的托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要是想离家出走,我一直在帮你存钱呢,够你用的了,不要担心这些琐碎的事。”然后我大掌一挥,活脱脱一个武林少侠:“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许维泯用充满感激的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我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徐雁菲,你为什么,可以生得如此愚蠢?”

原来在天才儿童许维泯的心中,我的愚蠢是一个比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还要棘手的存在。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捂着自己受伤的自尊心问道。

“能怎么办?”他笑笑,“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要怎么过轮不到我插手,我也觉得他们在一起不太适合,分开对大家都好。”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许维泯为什么能看得如此透彻呢,不是说情商和智商成反比吗,难道是上帝在造我和许维泯的时候打了一个盹,好的全让那小子占尽了?

然后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可比许维泯小了整整十个月,怎么会是一批货呢?

从向许维泯告别直到回到自己家中,抱着银行存折的我都一路上在想这个问题。

在耐心观察了一个月后,我终于发现,许维泯的身心真的并没有因为他父母离婚而受到巨大的创伤,偶尔也会情绪低落,但是他并没有逞强来骗我。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