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台北来看你
就像遇见的每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样,张漫开始对丁洲彤展开猛烈追求,然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挫败时来KTV宿醉,说乱七八糟的话,第二天又懊恼地说,“檀茵你知道我太多底细,有时候我真有杀了你灭口的冲动。”
这么毫无顾忌的关系,若不是我长得不够漂亮再加上腿瘸,我想,我们的绯闻早已漫天飞了吧。我们十八岁才相识,都过了青梅竹马的年纪,所以才可以相处得这般心无芥蒂吧。
十八岁那年夏天,张漫从台北来到这个城市。那场车祸使我们命运相连,我烧掉录取通知书,而张漫恰巧落榜。我们来这家KTV唱歌,他因为老板叫我“瘸子”当场把人家胖揍一顿,后来在派出所才知道人家当时正帮客人照相说的是“茄子”而不是“瘸子”,后来他俩越聊越投机,得知老板已无心经营,张漫这个败家子索性叫他的台湾富商老爸寄来一笔钱,怂恿老板把这家KTV卖给了他,让我们两个无业游民终于有了奋斗目标。
当然,“奋斗”只是我单方面的说辞而已。我奋斗求生存,他努力追女生。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4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丁洲彤和孟杳来到店里。
我恶狠狠地盯着刚走出去的一个女生,用这个上帝结账时瞪我的眼神毫无保留地还与洲彤。
洲彤无辜摊手,“你现在是A大女生的公敌——自从上次孟杳背你出去,全校都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她们都想知道,神一般的孟杳爱的是怎样的女神。而我只是助人为乐仙人指路,满足大众好奇心,顺便带动区域经济增长而已。”
我转而怒视孟杳,此刻他却没有我们八卦的好心情,而是直奔主题:“我想你该知道我们来的原因。你消失这么多年,我们曾一度以为你已不在人世,这么多年的牵挂,足以抵消我们的唐突了吧。”
我沉默。往事就像长裙遮掩下的腿,疼痛虽然已消失,但疤痕却依然清晰,欲盖弥彰。
那年六月,我参加完高考最后一科考试,张漫从台北来内地旅游,他上了我父亲的出租车。父亲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顺便来接我回家。后来行驶在我们后面的一辆小车突然爆胎,控制不住撞上了我们。经过抢救,父亲和张漫痊愈,而我“收获”一条残腿。相形之下,我们算是很幸运,因为撞上我们的司机当场丧生,死状狰狞。
那场车祸是个分水岭,大难不死使张漫悟出及时行乐的真谛,而却让我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
已然成这样,再不坚强,还有谁,看得起你。
“汇报完毕。孟杳,到你了。”我说的,是上次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十八岁的一箭之仇。而此前我们并无交集。
“那些年,各种夸赞使我压力很大,我甚至恐惧到想逃避。那年你第一次领舞,带领舞蹈队卫冕全国冠军。但是全校都在传说我蝉联多年的冠军恐怕要在你手上失去——倒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你恰好在决赛那天高烧不退。我给自己打赌,假若你们输了,我就抛却那些光环,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显而易见,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个解脱的冠冕堂皇理由而已。但你,叶檀茵,注定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你居然偷偷跑出医院,在即将宣布临阵退赛最后一刻出现。于是你,拿到了全国冠军;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强迫自己强大下去。”
孟杳忽然凑过来,温柔气息轻拂我的耳廓,“檀茵,不要怪我介入你的生活。只是,张漫独自占据了你内心这么多年,该到此为止了……”
他们走之后,我还没从孟杳最后一句话回过神来,张漫对孟杳刚才那个亲昵举动嗤之以鼻:“看样子,你是很想还十八岁那年的债嘛。”
我淡然道,“他是大众情人,我可不想成为大众仇人……”
张漫一脸欣喜,“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为,你是喜欢我的?”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会觉得你的想法相当幼稚而已。”
他愤愤道,“叶檀茵你对我好一点会死啊!”
“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我悠然笑道,“别怪我不提醒你,丁洲彤这座冰山,无人能征服,你想追她,得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这个混蛋什么都不好,但若是谁胆敢欺负我,他会玉石俱焚地为我拼命。他不许任何人爱我,可他也不爱我,着实把我的爱情垄断了,事实上,他打算垄断我的一生。
我们开始研究账本,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而他的父亲不再提供支持,所以店里的生意一直不见起色。
张漫忽然说,“檀茵,有人出一百万,买你。”
“什么意思?”
“跟他吃一顿饭,他会考虑给咱们的KTV注资。”
5
一个星期后,我见到了张漫的哥哥张湛。他只年长张漫五岁,却和张漫这个疯子有天壤之别,在台湾打理家族产业。假如知道张漫还有如此优秀的兄长秉承大业,我当年真的应该让他死在车里,好让他不再祸害人间,祸害自己。
我说,“一百万见我一面,心疼了吧?”
张湛笑,倒也真诚,“其实父亲从一开始就不支持张漫在内地发展,当初他肯寄钱给张漫买下这家店,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硬着头皮说了不少好话。我想,张漫放着台湾好好的少爷不做,硬要接手这边的烂摊子,如果他不是疯子,那么那个使他留下的人一定是魔鬼。”
张漫不是做生意的料,事实上他对此并不感兴趣。能让一个人困守此地,该要有多么坚定的信念。而算不上漂亮,又瘸着一条腿,就算王子再善良,可我也远远够不上灰姑娘的标准,他们没有理由不惊讶。
“你也以为他喜欢我?”我苦笑。
“不是么?”他很惊讶。
“你们都被他骗到了。退一万步,即使他爱我,那也是因为我不爱他。”
身边这么多美丽女子,他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之,偏偏我坐怀不乱,我想,他总会不甘。他只是爱自己的好胜心而已。
张湛似乎有些生气,“假若你不爱他,我会带他回台北,不惜一切手段。因为他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
“你们对他自以为是的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为什么我要成全所有人完成爱他的义务?可事实上他并不爱我,这于我实在不公平。
“檀茵,无论如何,只要他一日不肯回台北,只要他还在你身边,就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张湛似乎话中有话,却欲言又止。
我皱眉,“我并没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他,况且,他并无此需求。”他身边已有洲彤,而且以后他身边也会有无数个洲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