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EN

 

我拼命揉了揉眼睛,口吃道:“我……我们见过吗?”

她拧眉思索了一阵子,扭头冲打杂的小弟吼道:“亮亮,把我那个红头盔拿来!”

她把红头盔套在脑袋上,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特意压低了嗓子,“海螺沟,日照金山,火锅,记起来了吗?”

看着这顶逆天的红头盔和她豹子般的眼,我嘴里的啤酒扑哧一声全喷了出来,“你……你你你……你是个女的!”

她满不在乎的擦掉满脸的啤酒沫,疑惑地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打杂的小弟,“我……不像个女的吗?”

拦路抢劫生菜的壮士竟然是个女的!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彻底击溃了我的世界观。

注意力一转移,身体里仿佛有道阀门猝不及防的被撞开了,刚才摄入的酒精突然齐齐爆发了威力,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脑袋却不听使唤了,嘭的一声摔在桌上,无可奈何地昏睡过去。

那天晚上,我很没出息地吐了,而且吐在了出租车上,害得龙虾小天后也就是机车女壮士柚子赔了的士司机一百块的清洗椅套钱。

柚子神乎其技地从我身上找到了家庭地址和大门钥匙,像拖麻袋一样把我扔进浴缸里,拿出刷小龙虾的劲头把我从头到脚刷了三遍。

刷完之后,她用珊珊以前给那只走丢的哈士奇吹毛的大风筒把我吹干,塞进被子里,灌下一壶现烧的解酒茶,然后,她就功成身退的,去了厨房。

当然,这都是事后柚子向我描述的,彼时的我压根就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我抱着快要爆炸的头走出卧室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甜煞人的浓香,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短发女生从加菲猫毛毯里探出头来,眯起眼睛笑,“你醒啦!”

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从散发出的香味来看,是我珍藏的大吉岭无疑,茶几上的餐盘里,有一大块烤得金黄还用奶油做了花纹的芝士蛋糕,被老实不客气地切掉了一半,估计已经到了她的胃里……

我废了老大的劲,终于把眼前这幅诡异的画面向自己解释清楚,然后十分艰难的冲她打了招呼,“你……你好……”

她咕咚喝下一口红茶,十分享受的回味了半天,长叹了一口气,“唉,不愧是大吉岭,真有葡萄的香味……”

叹完气,她指了指桌上那半只芝士蛋糕,“这是给你留的,你家的食材太齐备了,我从来都没烤出过这么完美的作品……”

早春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钻进来,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溺水般的窒息,烤箱,炼乳,黄油,蓬松粉,都是珊珊用电饭煲做蛋糕做出一块饼之后负气买回来的,但懒得一次也没有用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用了……

柚子从毛毯里钻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啦,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回去睡觉啦!堕落街还有无数嗷嗷待脯的青年才俊等着吃我的麻辣小龙虾呢……”

我揉了揉疼得钻心的太阳穴,“一块走吧,我要过去把车开回来。”

这是失去珊珊的第一天,我打起精神装作兴致勃勃的面对这苍白的人间。

“去年冬天你怎么会骑摩托车经过海螺沟?批发小龙虾?”

柚子掏出钱夹一边清点昨晚上大排档的收入,一边漫不经心道:“去年我花了大半年时间,自驾摩托车在西藏晃了一圈,在海螺沟碰到你那次是我旅程的最后一站。然后,我才来堕落街卖小龙虾。”

“扑哧”,那半只芝士蛋糕顿时被喷出去一大半,我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瞪着她,“那么冷,你一个人在西藏晃了半年?!”

“是呀,超过瘾的!天特别高特别蓝,莽苍天地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别提多有存在感了!唯一遗憾的是……”她恼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一直没敢取下头盔,这张脸还是被毁掉了……”

我看着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彻底崩溃了,“你一个人冒死跑一圈西藏,就为了找存在感?”

她郑重其事的转过头来看着我,“不止跑西藏,在这之前,我去内蒙古刷过盘子,去阿勒泰当过特约摄影师,去丽江开过客栈,去普吉岛当过导游,去新德里组装过电视机,你知道,人在爱情里,很容易迷失自己的,要找回来可不容易。”

那一刻柚子的眼神,锐利如正午十二点赤道上的日光,我突然好嫉妒她这份勇气。

可我已经没办法找回自己。

或者说,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自己。

周一刚到办公室,头儿便兴冲冲跑进来,笑得像朵烂菊花,“哈哈哈哈,GOOD NEWS!折腾了这么久,宋氏集团那个网上安防系统的项目终于拿到啦!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要配哪些人手尽管说,做完给你一个月大假!”

我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桌子,“要求什么时候完工?”

头儿心虚的望了我一眼,“三……三个月内必须上线运行……”

我皱了皱眉头,“有没有H大的新人?公司里这些小毛头都不是安防程序专业的,用起来棘手得很。”

头儿见我居然没发飙就答应了,顿时激动得涕泪涟涟,慌忙拨通人事经理的电话把他叫了过来。

“H大?现在还有哪个H大毕业的留在这座城市啊,你以为都像你……”人事经理小声嘀咕着发了顿牢骚,而后为难的看着我,“在职的没有,兼职的行不行?前两年有个H大的应届生通过了面试,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来上班了,不过留了MSN,说要兼职可以联系,要不我去给你找找?”

人事经理的效率还算可以,我刚把宋氏的应用需求看完,MSN上就有陌生人加了进来,一个叫“H大小飞龙”的发过来大大的笑脸,“师兄好,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该开始了,我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而已。

作为一个兼职合作者,小飞龙十分敬业,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帮我写四个小时的子系统代码,然后雷打不动地消失,留下我孤军奋战到深夜。

无论奋战到多晚,我都会去凤凰路一趟,凤凰路上我们那套临街的房子从来都是暗着的,珊珊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既饿且乏,凤凰路离堕落街又近,我不得不一脚油门踩到大排档,去捧龙虾小皇后的场。

柚子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快要累趴下还能快乐哼着歌的大排档老板,戴着白口罩,穿着油腻腻的蓝色大褂,紫苏花椒红辣子在她手中欢快的飞舞,喷火的油锅把她的眼睛照得闪闪发亮,就好像她炒出来的不是一盘寻常的龙虾或者田螺,而是一份被添加了魔法食材,可以给人带来正能量的神奇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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