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
橘子与枳,就像我和赵枳的人生,自最初的最初就已被老天注定,只是我们走的这段路太艰辛。
看出了她的局促,我找了条毛巾递给她,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接过毛巾,与我说,“谢谢你……季淮南……”
季淮南三个字被赵枳说出,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我形容不出,后来想想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或许在那时我就已经嗅出了敌人的味道,只是却并不知晓,傻傻地对她嗯了一声。
并没再说别的,父亲与母亲下楼。那天,就着窗外的落雨,在父亲诉说中,我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赵枳。”
父亲说,赵枳的父亲因事故惨死,如今孤身一人的她无处可去,所以他把她带回家。父亲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赵枳就坐在沙发上,消瘦的手攥着软软的毛巾,一下下地擦着头发,说实话,那双手很好看,修长,指节分明。我想徐卿见到那双手,一定会十分喜欢,露出那种惊喜的表情,因为那是一双与生俱来就应该弹钢琴的手,只是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像是窘迫的生活为她坐上的烙印。
那日,看着那陌生的女孩,向来冷漠高傲的母亲竟然有一瞬间的怔忡犹疑,父亲亦不敢多说,只是搓着手在沙发上等她发话,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只有雨滴砸在窗上的声音。父亲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在母亲淡淡的注视下乖乖闭上了嘴。
母亲用与生俱来的修养与骄傲逼迫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直到长久的寂静后,一直坐在沙发角落里的赵枳晕倒在沙发上。
父亲最先走过去,摸着晕倒的赵枳的头说:“她发烧了。”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我也慌乱起来,只有母亲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很多次,我都想问她,在时光的最初,在赵枳刚刚出现的那一刻,是不是她已经看到了后来?可我不敢问,也不想问,就这样,一直让它成为了一个秘密。
看着我和父亲在晕倒的赵枳身前忙碌,母亲缓缓站起身子,整了整肩膀上的披肩,转身往楼上走,父亲愣了一下,叫她,“之言,你……”
“退烧药在储藏室的第三个抽屉里,就让她住到二楼我的画室吧,反正最近我不会再画画,还有……”母亲的身子微微一顿,“晚餐我不想做,你们叫外卖吧!”说着,缓慢地上了楼。
母亲的那个背影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怎么也抹不去,我总能记着她那个挺拔却分外忧心忡忡的身影,似乎早已料到多年之后,赵枳会成为我们家散人去的罪魁祸首。
【三】
在认识赵枳的最初,我对这个身世悲惨的姑娘有着绝对的好感,我总觉得只要我真心对她,她绝对会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当时以季家的经济实力再收养一个女儿并没什么问题,只是父亲自始至终都没为赵枳办理正规的领养手续,对此母亲也从不说什么,其实我明白,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接受并且喜欢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孩都是一个难题,更何况,我有一个骄傲又过分聪明的母亲。
所以在当时,我一直单纯的以为,母亲对于赵枳,只是稍稍留有戒心,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也说不定。只不过,那时候我太稚嫩,太年轻,不了解女人那准确无误的第六感。
后来我在许多人的讲述中,拼凑起了父亲和母亲的爱恋。那时父亲刚刚退伍转业,而母亲则已在这个城市小有名气,自小生活在书香世家,博学多才,性格又极好,画得一手好工笔,又自学油画,在18岁时就已办过数场十分成功的画展,这样的母亲在当时,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然后,在一个多雨的秋季,他们相识,相知,相恋,抵抗住所有的压力,结为夫妻。而我就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自小父母对我呵护备至,是家中的最宝贝的宝贝。即便是对所有人都严肃的爷爷和奶奶见了我也是眉开眼笑,即便是埋怨母亲当年不听父母之言的外公外婆见了我也是忙前忙后,这样的我,从小到大,实在不知道还缺什么,少什么?
后来我总结了一下,我需要一个朋友。
我们能像姐妹那样,偷偷说悄悄话,偷偷换裙子穿,可以和她讨论时髦的发型。一直以来,我看似什么都拥有,其实我最想要的,一直都没得到。
就在这个时候,赵枳出现了,所以我毫不意外的欣喜若狂,并在第一时间对她敞开了心扉,我真心为她能留在我家而开心,我觉得我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再寂寞。只可惜我忘记了那个故事,农夫与蛇。
赵枳病好之后,自然而然留在了季家,父亲为她办好了转学手续,高二那年,赵枳开始与我一并上学,只是熟识之后,赵枳却不似才来季家那般,冷傲内向,她近乎讨好一般的对每个人,父亲,母亲,我。
“徐老师!”与赵枳一并回家的路上,等红灯的我一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徐卿,难得有这样的巧合,所以我兴奋地大叫。
看他回头,更兴奋地冲他摆手。
那日,来家里为我上课的徐卿是和我与赵枳一同回的家。
“练好了,我昨天练了一整晚。”回去的路上徐卿问着我的功课。
“每次都是这么说,这次要是没进步,该打。”徐卿并不同我之前的钢琴老师,一副教条的样子,他很聪明,明白我这个年级的女孩有着怎样的心思,只是他却做得很干净,从不给我能和他在一起的奢望,一切的一切,更像是一个邻家哥哥在对妹妹,宠溺中带着些玩笑的味道。
“怎么会,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仰头冲他笑。十几岁的我虽不如赵枳美丽漂亮,却也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所以有着一张爱笑的脸。
我和徐卿的臭贫中,赵枳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低着头走路,长发因为脖颈的下压正挡住她似乎在思考的脸。
那天还是徐卿先开口:“你是?”她才抬起头。
赵枳的美是一种冷艳,净白的脸上因为神情淡漠,让人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据说这个样子的女孩更容易唤起男孩的保护欲,我想那也是徐卿在之后,那么爱护这已失去一切,却仍旧坚强的女孩的原因。
“赵枳。”那样的自我介绍干净明了,并不如我一样热情奔放,她就似一朵美丽的玫瑰,绽放在那里,妖娆漂亮,引着人过去,却带着一身扎人的刺。
“枳……似橘非橘的那个枳。”徐卿问得认真。
我想着对赵枳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徐卿那样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能说出她名字的由来,后来一次与徐卿喝酒,问他怎么就知道赵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