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
那天回家,知道赵枳有事儿,母亲并不惊讶,吩咐我带好东西,隔天一大早便开车带我一起进山。
母亲每两个月都会去静安山一次,拜佛烧香,偶尔觉得心神不宁,也会在山里住一夜,但大多数都会在当天晚上回家,我第一次觉得赵枳似乎在隐瞒什么,就是在那个我和母亲早归的下午。
母亲去停车,我去拿信,因为有徐卿自美国的来信,我便打电话给在学校帮教授整理的赵枳。
只是电话接通,那边却并不安静,很喧闹。
“嗯,知道了,我做完这些就回去。”
那天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我隐隐听到未曾挂掉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句:“是淮南。”
是淮南……,这世上能把我的名字叫的那般深沉又带着丝丝的宠溺的,只有我的父亲,季正庭。
那个周末秋风渐起,吹得我的长发四处乱飞,那天并没回卧室,我拿着徐卿的来信,坐在沙发上,直至赵枳回来,秋天的晚上,赵枳依旧是离开时的打扮,只是手上却多了漂亮的丹寇色,还有一条玫瑰金的手链。把信递给她,我道:“下午去哪了,逛街去了?”
“没有。”没说别的,她拿着信上楼。
而我依旧等在沙发上,直至半个钟头后,父亲回来,打招呼,问母亲吃什么,然后照旧跟我和母亲开玩笑,他把一切都做的完美,就像无数个他加班回来的晚上一样,只是那样的他还有那声“是淮南”却似刺进我心里的刺,不能拔除。
晚饭照旧,一家人说说笑笑,赵枳也偶尔抬头搭话,只是看着那样的她和笑呵呵的父亲,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直至耐不住好奇,我在她去洗澡的时候,打开了她的包。
手链的发票,衣服的发票,那些票据的上面清楚地写着季正庭三个字,我明白了就连为我都少买衣服的父亲,总不会在赵枳身上找回他当父亲的感觉吧。
【八】
我并没深究赵枳和父亲的关系,只是拼命地说服自己,这并不可能。因为我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我照旧还会去找赵枳一起回家,只是不再和母亲进山,偶尔周末会去约父亲又或者赵枳出去,我自作聪明地以为只要不给他们时间在一起,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只是我太小看了那叫贪婪的东西。
母亲和父亲离婚的消息传来,已经是我和赵枳大二的时候了,那时为了时刻和赵枳在一起,我选修了经济学的课程,成了苏晨光的旁听生,这个并不死板的教授很看好我,所以几乎每次我出现在他的课上,总会成为最出丑的哪一个,而这也激发了我的斗志,各种努力学习经济学,只是让我没想到的在我唯一放松警惕的日子里,父亲会和母亲提出离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回家拿下午要上课的书,要下楼的时候,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想问是谁,就听到母亲说:“季正庭,终于到这天了,我一直在想,你还能忍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离婚,你们暗度陈仓不是很好?是她要你离婚,想要扶正到我的位置吧。”
我已很久没听母亲那样的说话,犀利的带着她最后的骄傲。
“之言,与她无关,我们早没感情了不是吗?”
“早没感情,季正庭,你拍拍良心,我们到底还有没有感情,我们没感情?那你与赵枳有感情,她和淮南一般大,她和你的女儿一般大,你以为她能爱你吗?”
“之言,咱们离婚,我净身出户,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我已经不能和她分开。”
“不能和她分开?季正庭,你真让我恶心,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赵之言不缺这些,只是你那些破事儿,别叫淮南知道,我怕你脏了我女儿的耳朵。”
“之言。”
“明天,我们签字离婚,你若觉得愧疚就带着赵枳滚出这里。”
那之后,偌大的家里是长久的寂静,我没想到母亲早已知道父亲和赵枳的关系,更不明白,知道一切的她又为何不挑明一切,对赵枳态度依旧。
那天我第一次逃了苏晨光的课,历来自喻为严师的他为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缩在卧室的角落里,任凭他的名字在手机上闪动却不接听,后来还是他一直打,我才接通:“你烦不烦?”
“怎么没来上课。”电话那边,苏晨光的声音很淡定。
“用你管?”
“失恋了?”
没心情和他臭贫,我挂掉电话,踌躇许久才为赵枳发去信息:“我们能谈谈吗?”
彼时已经二十岁的我和赵枳,在这个浮华又斑斓的世界长大,我们被灌输了太多的思想,所以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再像年少时那样毫无顾忌的一笑,再不然便是不怕伤害的拥抱便能结束的,我们要把一切说明白,要给彼此一个彻底,要么狠,要么爱。
再见赵枳不过最后一次见她的两三天后,只是再见,却总觉得有些不同,距离M大不远的咖啡店里,赵枳的面色依旧平静,还是我说:“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情我愿。”赵枳的声音很淡然,似这一日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你让徐卿怎么办,你让我妈怎么办?”我吼她。
抬头看我,她的眼里少了胆怯多了许多的不屑:“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季淮南,我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得到,而奔赴梦想的路上,把谁踩在脚下我都不会心疼,你也一样。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圣母,这样一幅神质问罪徒的样子。你总是成全,总是害怕,所以你失去徐卿,其实我和徐卿刚开始在一起,你告诉你妈,没准我们就能分手,可你不说,自己忍了,包括和你爸在一起,我故意不挂电话让你听到,想借你的口告诉你妈妈,可你还是不肯,以为自己能解决这一切,可是你根本就解决不了,你不是神,你只是个可悲可怜,让人觉得可恨的圣母。你活该这样。”
听着赵枳的质问,从没觉得她这样的我道:“你要怎么才能放手?”
“你觉得呢?”随着那句话赵枳推来的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妊娠三个月。
“滚,给我滚。”那天,赵枳被我吼着离开,而我推翻了面前的一切,我知道,有些东西,回不来了。
那天,一个人在咖啡店坐了很久,离开的时候翻遍所有的包都凑不齐打碎东西的钱,自知道父母离婚,还是因为赵枳都没哭的我,在那个狼狈不堪,又被人指责的下午蹲在咖啡店嚎啕大哭。
而在那个我最为无助的下午,是在窗外看到我和赵枳坐在一起,就进来想与我们打招呼,却被冰冷的气氛吓得坐在我旁边的苏晨光把我捡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