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坠
父亲忽然说,小星,爸爸和你的陈老师,不会在一起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嘴角扬起了自己无法检视的微笑,我说,你没有错下去,并不代表我要原谅你。
那时,我去意已决,这是我能给出他们的最残忍的报复,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要让他们尝到失去我的滋味。
有人用别人对她的爱当作惩罚,这真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一定要走吗?”父亲问我,他仅有的一丝期望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时彻底消失,“好吧,回家的时候,我去接你。”
12.
我离家的那天,8月,初秋,大火星流向西边的日子。陈默站在我家楼下,一连三天,我没有去见他。到我意识到我要走了,也许我们之间全部的缘分都会就此终止……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我打电话,却打不通。
听说他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笑了,他走了,我也要走了,原来我们都选择了离开自己的爱情。
“我去,追一颗星星。”他说。我们坐在太平间外面的走廊里,白炽灯管就在头顶亮着,四周很冷,也很安静,这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你走之后,我一直在追那颗星星。”
“哪一颗?”我问他。
“国际编号29048。”他说,“是一颗小行星。”
“哦。”
他真的一直在追星星。
“是我发现的。”他又说,“正式命名为杨小星。”
应父亲生前的要求,我们为他举行了简单的葬礼。那天我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在葬礼上所有人的注视下,又一次弹起了钢琴,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我弹得很不熟练,也没有人为我鼓掌。那天,我最后看了他的脸,他仿佛没有丝毫痛苦,所有人都惊异于这位老教师脸上释然的神采。而他的骨灰就和母亲的合并在一起,葬在郊外一处安静的墓地。我们在墓地周围种满了粉红色的玫瑰。
父亲最后一次对我说,“小星,爸爸要闭上眼睛喽!”
然后他就真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说过,父亲是一位诗人,他用生命写诗,这是他的结尾。
当我仰望天空,漫天的星星眨着眼睛,就好像他们在看着我——现在,我也在那些星星当中了。
我放弃了学业和实习的工作,南方湿热的气候让我无法适应,高架桥上的车流太嘈杂,我也无法专心弹琴。好消息是,当我又一次弹起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第四变奏部分的无力感已经消失了,钢琴曲调反复无常,就仿佛是我们生命最好的诠释。陈默说,苦难让人变得坚强,这是命运给我们的惊喜。
父亲去世两个月后,我又一次拖着行李箱从机场的自动门走出来,我看到机场大巴的停靠位依然是在左手边不超过二百米的位置,挤满了人。他们和我一样,穿着棉质的外套,三月的料峭的春寒让我们瑟瑟发抖。
这时已经是早春,父亲曾经说过,在北方,这是七九河开、八九燕来的好时节……
陈默来接我,带着我的厚外套,他接过我手上的行李箱,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欢迎回家。”
我相信我再也不会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