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
文/苏墨白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把相思寄乌云。
1.
许静染再见陈曦已经是七年后。B城市那家会展中心的翻译室,为法国建筑家一行做了一日的导游加翻译,又带他们吃了烤鸭和炸酱面,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她窝在椅子上,这辈子都不想再起来。
睡了没多会儿,老板徐默亲自来接人,把她推醒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揉着双眼,静染道:“真是选错语种。”
徐默道:“怎么突发这样的感慨?”
“法国人太开放,我一再坚持……”
一直淡然的徐默睁大双眼道:“靠,还是没坚持住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吻我的未婚妻!”
静染哈哈大笑,她原本是拿矜持当教养的好学生,进了大学性格变得开朗了一些,而毕业进这家翻译公司,遇见徐默,骨子里的闷骚才迸发而出。
坐在徐默的车上,静染望着窗外,秋初B城的夜色很美,车载新闻是国际频道,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英伦腔说着明天的天气,多云小雨。
懒得听,她抬手去转调台的按钮,停在一档命理栏目的结尾,那个在电台算命起家,如今已出过许多本命理著作的老头说:“8月18日,农历七月初二,宜:诸事不宜。忌:入殓,安葬,开市,交易。”
靠在椅背上的静染道:“好不吉利。”
开车的徐默道:“你还信这个,明天给你休假一天好不好?”
漂亮的眸子一闪,一扫刚刚的颓靡,静染道:“真的假的,最近这么忙,真的能休假?”
“不然,我老婆要累死,我岂不是要光棍后半生。”
一把抱住开车的徐默,静染大吼:“真是爱死你。”
回到租屋她倒头就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下了半夜的雨,静染做了梦,那梦很长,贯穿了她整个高中时期,她偷偷的躲在树干后凝望那个在操场上拿着篮球跳跃的男孩子,她拿着攥得皱巴巴的苹果,小心翼翼放进他的桌洞里……
照旧是惊醒,睁开眼睛,窗外已是一片晨光。她毕业以后就留在了B城,一个人打拼,直至与徐默在一起。
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她才开始收拾屋子,直至一切都做完,本想为自己做顿大餐犒劳一下,顺便叫徐默来,可是打开冰箱,发现比她的脸还干净。
换了便装,她拿着购物袋出门采购。
大型超市的日用百货区,她挑着一架子的卫生用品,直至一双手拿起她才要拿的那包,一直淡定的姑娘才抬头去看来人。
而抢了女孩子卫生用品的是个男士,他扬起的下巴棱角分明,此时正伸长脖子问隔壁货架的人:“是不是这种?”
见他喊得这么大声,隔壁货架的女孩子道:“是啦,你小声一点好不好,要三包。”
男孩嘻嘻一笑,把手里这包塞进怀里,又去拿另外两包,他低头的一瞬,一直看他的许静染一愣。脑袋里瞬间有一根弦,就那么噗的一声崩掉,回神的时候,她和那双干净的眼睛四目相对。
陈曦再见许静染,她仰着高高的下巴看着他,眼睛从最初的波澜不惊,到一点点地润出眼泪,过程慢得让人心疼。
静染回过神的时候,刚刚要三包卫生用品的女孩子来叫陈曦,肚子不大,但是穿着孕妇才会穿的防辐射服,一刹那,她胡乱的脑袋立刻推测出了剧情,两人谁都没说话的空白场景,她最先理清思绪,推着购物车急速离开,而陈曦也在那一刻回过神,快步走上前去追她。
听着身后的脚步,怕他会追上自己,已许多年不曾慌乱过的静染只想丢掉购物车快点离开。车推出去正撞到促销活动的产品上,被摆成心形的卫生用品倒了一地。
看着那一地深蓝色的包装袋,众目睽睽下,她快步离开日化区。身后的议论声中她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坏脾气。”
一路疾步归家,走到门口,找遍手提袋都找不到钥匙,才想起被落在了购物车上。靠着冰冷的铁门上,自以为早已刚强的内心在那一刻瞬间坍塌,静染窝在门前,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2.
那之后几天,她都没光顾过那家超市,钥匙和包里的钱她都不要了,她不想再和陈曦见面,一次都不想。
送走法国的建筑家已经是重遇陈曦一个礼拜后了,法国佬给了她丰厚的小费,长相最不错的法国男士还为她留了联系方式,她笑眯眯说会联系,只是人走茶凉,谁会联系一个戴着婚戒的男人。离开机场,打电话给雇佣她的那家业内最有名的建筑公司,告知贵客已经送走,她便上了一辆回市区的出租车。
回程的路上,司机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她说话,直至她手机再度响起,那个有关岛屿之争的话题才过去,电话那边,带着方言的口音问她:“是许静染小姐吗,我是儿童钢琴的店铺,我们的货已经到了当地的邮局,你一直没去取,对方也没法和你联系,您收到提货单没有?”
其实在超市遇见陈曦那天她本来想去提货的,只是陈曦的出现打乱了一切,提货单也一并被她丢在了手包里。
说了单子已经丢掉,对方要她记号码,告诉她拿着号码带着身份证就可以领取。
钢琴是送给好友女儿的,那个漂亮的小娃娃与他父亲一样有一头很秀气的自然卷,她做了那女孩子的干妈,所以要送礼物给她。
赶去邮局,递了身份证和单号给工作人员,查询后,工作人员道:“已经领走了?”
微微呆滞,她道:“领走,怎么会,我一直没来领过。”
“是代领,我帮你查查是谁。”
说话间,另一个工作人员凑来,看着屏幕上的单号,她高兴地冲着柜台外许静染身后的地方叫:“别睡了,领东西的人来了。”
好奇的顺着那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如果知道会在那里相遇,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要那台钢琴,可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没有如果。就像上次高中唯一的好友问她再见过陈曦没有,她淡然地说没有,那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但再见他,见到他活得那样高兴,又或许有了孩子,她平静的内心却犹如江海咆哮而过。那一刻,她只想蹲在地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