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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念大学,为了照顾我,陆朗就没住过宿,我们的生活因为他的打理井井有条,而对我,陆朗从不过分去强硬要求什么,他总像养父在的时候那样,任我高兴就好。
我高三,陆朗大三那年,我们平静的生活有了微微的不同,我经常能看到有陌生人在小院的门口徘徊,董亦凡那个常站在街口打毛衣的妈妈也不止一次拉着我的手问:“你和你哥哥得罪什么人了,这几天怎么总有人来打听你们的事儿。”
“我们能得罪谁。”我和陆朗没钱没势,我们真的不可能得罪谁,只是我却忘了许多狗血电视剧里的场景。有些人,总会在多年之后,因为愧疚去找寻曾被自己丢掉的东西,有的是年少时的遗憾,有的是年少时的爱侣,有的是年少时一段荒唐旧事的恶果。
我再度见到那个穿着黑衣的女人是个下午,因为大姨妈到访,我疼的脸色苍白,与老师告假回家,我记得那天陆朗有考试,所以我没打电话给他,一个人弓着身子慢慢往家走,那个入夏的中午,太阳热的让人叫嚣,我出了满身的汗,只想到走到家的时候,趴在床上大睡一觉,只是进门,却看到趴在陆家门口,就像不久前那样,向里面张望的黑衣女人。
“你乱看什么呢?信不信你再乱看,我报警。”我冲着那偷偷张望屋里的黑衣女人大叫。
就像上次一样,没想到会回来人,黑衣女人整个人僵在门口,见她不动,还是我捂着肚子走上前,那天女人没带头纱,我拉住要走的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换我僵在哪里,其实骨血这东西真的很残忍,它们用那种与生俱来的共通性,告诉你,谁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因为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不管你与养父母生活多少年,也长着和亲生父母一样的脸。
【六】
那天,站在太阳下的我,流了许多的汗,我已经不知道那汗是疼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我只觉得那时候的我有些进退两难,我知道我的僵硬,我的呆滞,已经清楚的告诉那女人,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那时候的我,宁愿不明白这些。
许久,还是被我拉着的女人,噙着满眼的眼泪看着我说:“牧歌,你叫牧歌对吧。”
“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叫什么。”我一把甩掉女人的手,想要开门逃到一个没人能打搅我的角落,好好哭一场。
只是黑衣女人却不依不饶,在我拿着门锁发抖的手怎么也不能把钥匙塞到锁眼里的时候,她说:“牧歌,我是你妈妈。”
“妈妈……”念着那两个字我傻呆呆的笑了好久。
我曾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无数次问过养父我母亲是谁,那时候的养父抱着小小的陆牧歌指着夜空中的星星跟她说:“牧歌,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妈妈,她一直看着牧歌长大。”
妈妈,我十八年没有母亲的岁月都过来了,我根本不差一个妈妈,对不对。
那天,我像疯了一样赶那女人走,我大声在小院里要她滚,因为在她说出,她是我妈妈的那一刻,我只想到多年前,我与养父晨练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冻死的弃婴,她在十八年前就把我的命运丢弃,她凭什么说,她是我妈妈。
我在赶走女人那个下午,一个人缩在家里,整个人气的发抖,我找了许多东西平复情绪都找不到,最终我打开了还是养父在的时候,留下的香烟,我一直吸,吸到自己被呛得流眼泪,我在那个下午变得那样的无助,我多害怕,会因为这个妈妈的突然出现,我失去我人生中更重要的东西,只是庆幸命运的眷顾,那晚,因为有设计比赛,陆朗并没回家。
敲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钟了,外面的世界已经黑了,我擦干眼泪去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董亦凡站在门口,见我开门,他把盛着酱烧排骨的碗塞到我怀里和我说:“这是我妈刚做出来的,给你哥和你吃。那个,牧歌,你……别,伤心。那个……。”往常就不会说话的董亦凡在那个晚上那个了好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还是我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下午在家,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哥。”
我是养女的事情,这大院许多人都知道,毕竟当年陆朗的母亲只生了陆朗一个孩子就去世了,而这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只是我想不到我的生母会找到我,就像他们也想不到一样。
那天拿着手里的碗,我整个人僵住,我以为赶走了那女人就赶走了我生命中最大的瑕疵,却未曾想到,这世上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被命运捉弄的像个小丑一样的我。
“董亦凡……”一把拉住即将离开的董亦凡,我道:“别说好不好。”
我不想这女人的出现打扰我和陆朗的生活,我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让这女人犹如她抛弃我的时候,那样默默地消失。
似乎因为我的反应过激,我在那个夏天再没见过那个女人,而那年的六月,我迎来了高考,我成绩不好,也没有太大的梦想,我只想留在这个城市和陆朗在一起。
只是那年夏天,在美国的姑妈为我打来电话,电话那边,那个高傲的女人只说:“牧歌,你愿不愿意来美国。”
“美国?”
“对,我承担你的学费,你来美国念书,不然陆朗放心不下你。”我听得出电话那边的姑妈并不是心甘情愿要我去美国,而我也那都不想去,在我从小长大的这个小院里,我有和养父与陆朗所有的回忆,我不想离开。
“我不去,姑妈,我的成绩还能在这城市念一所大学……。”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姑妈就气的大吼:“陆牧歌,你到底懂不懂事儿,你都多大了,你就不能为你哥哥考虑一下,他在国内没有发展,他得出国深造,陆家的孩子都是建筑师,我不强求你也是,但陆朗他有最好的建筑才华,你不能这么耽误他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不能耽误陆朗一辈子,那几个字像是尖针戳在我的胸口,疼得我想要蜷缩。
那天,姑妈在电话里说了好多,这个与我没有半分感情的女人,要我考虑清楚就挂了电话,而那天,我难得骑车去了陆朗的学校,陆朗在B城最好的大学念建筑,我在建筑系门口等他的时候,建筑系楼下的展板上,多一半都是他的作品,有硬挺的现代建筑,鬼马的哥特式组合,还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后现代,他真的是个有才华的建筑师,看那些展板的时候,身旁建筑系的女孩还说:“陆朗,几乎包揽这几年建筑系所有大奖赛的第一,得了多少出国名额都不去,真是强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