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风马落入倒悬之海

笑出声来,我捏她的脸,“没有蛀牙?”

黄寓绵悲愤交加,“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觉得我简直是个保护鸡仔的老母鸡,鸡仔还都是白眼狼。”

夜空朗朗,星辰如同浩渺夜幕中为谁点的灯。

那个时候喜欢听苦情歌。不是因为漂亮的旋律,只因为歌词里面那些为爱奋不顾身的人,跟我太过于相似。常常猝不及防眼泪夺眶,像歌里说的,在思念里沉沦。

我枕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台阶上,却满脑子都是程诩舟漂亮微笑着的脸,久久挥之不去。

后来在眼睛上刺青这项新技术才降临我所在的小城,我才幡然醒悟。

程诩舟,你就是我纹在眼球上的漂亮的纹路。因为疼,才记得清楚。因为自己不能时常看到,才会留给别人狼狈不堪的印象。

微博里不是说吗,坚持去对一个人无条件的好,在你自己眼里是坚持,别人眼里是犯傻,你爱的人眼里就是个挥之不去的麻烦。

【五】

我在拉萨这件事,除了黄寓绵和亲近的几个朋友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最初到这里的时候,也被高反折腾得几乎死掉。整夜的失眠,头痛恶心,因为洗澡在浴室晕倒,感冒,一周下来瘦得几乎脱了相。诊所的大夫拿我没办法,也只是劝我尽早离开西藏,不然搞不好性命都保不住。抗生素吃了大把,整天都看着输液瓶里白色的液体发呆。

七宝也是从家乡带来的。初来乍到的它倒是没有任何高原反应,窝在我的病床上整天只会舒服地睡觉打呼噜。

那个时候没有谁在身边,所以不管是不是委屈难过,也只能自己扛过去。

是我值晚班的日子。

怀里抱着暖黄色的毛线,手里忙忙碌碌地在织一件宠物毛衣。虽然知道七宝不一定肯穿,但起码这也算是漫漫长夜的消遣。

客厅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橘色的小灯,时常有客人睡不着,就在灯下面看书上网。

轻轻的敲门声。

仁青隔着门上的玻璃冲我笑着,街灯暖色的灯光映在他漂亮的眸子里,他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衫,整个人都是朝气而健康的。

拉萨的昼夜温差很大。我仍然记得高中地理课本里有一句话是描写新疆温差大的,“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这里的夏天还好,冬天在这一点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没有那么多新鲜水果可吃罢了。如果不是碍于我是一个人类,在这日照强度和昼夜温差的栽培下,我一定会长成一颗甜的令人发指的哈密瓜……

我的右手被仁青揣在他的衣兜里,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包着我的手。每当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手尺寸太小,牵手的时候更是如此。他的戒指已经被我穿了一条银链子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最初很冰凉,但渐渐地被体温温暖着,暖的几乎要融进心脏去。

夜晚的拉萨安静祥和,热闹也仅限于酒吧街。

他的右手伸过来摸我的头发,从头顶一直抚摸到及腰的发尾,“裳姑娘的黑头发真漂亮,摸起来像缎子一样滑。还在读书的时候,应该是最好看的时候吧?”

“你总是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我怎么会告诉他我不愿提起的过往。

来西藏之前把一头红头发染黑拉直,就再也没管过它。所幸发质足够好,现在披散下来的头发柔顺而自然,再也没有刻意的张扬的红色,反而更喜欢。

以前是极端的行动主义者,认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全世界。现在无条件地信奉命运,坦然接受生命的疾苦和细小的快乐。

你看,我总是忍不住在把从前跟现在比较着,来告诉自己我过得不错。

地上的人影靠的很近,路灯的光线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似乎这样就能走完一生的错觉。

此时的安静是命运对我的厚待,我无尽感激。此后的变故,也不过是命运的无常,不值得喟叹和哭泣。我坚信云端那一双手,总会让我的心灵有所归宿。

【六】

早晨的时候又是被黄寓绵的电话铃声吵醒,特意设置的铃声锲而不舍。铃声里那个小孩子的声音不停地叫唤,“你孙子给你来电话了!你孙子给你来电话了!你孙子叫你赶紧接电话!”

我恨极了她这一点。毕业之后她选择留在一线城市做一个忙得连早餐都不能好好坐下来吃的小白领,最大的发泄方式就是在大清早打电话给我扰我清梦。她说这样才能感觉稍微平衡一些,否则有一天肯定要抑郁死。

她一定不知道,专家说每天被噪音吵醒的人也容易抑郁。

“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害死……”我闭着眼睛嘟囔,“你受不了就来我这吧,我赚的这点钱养活你这吃货虽然艰难点,但起码不让你受罪……”

电话那边却异常平静,“程诩舟去西藏了,和徐熙筝。我今天才在微博上看见那家伙的更新,说是已经到拉萨了……”

不亚于晴天霹雳,嘴上还颤巍巍地回话,“西藏那么大,不可能那么巧就能碰见我吧?拉萨还29518平方千米呢,58万人他还认得我是哪个?我运气再差也不能到那种境地吧……”

话没说完,脑后一凉,我就知道我一语成谶。

门被打开了。

那是一对漂亮的年轻情侣。男的帅气不羁,女的温柔可人。世人眼里他们就是并蒂开放的花朵,可那也是我这辈子再不想见到的脸,此刻却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

我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仍窝在柜台里面的小床上,毛毯拉着盖住半张脸。

“我们要两个床位,最好是四人间。”徐熙筝穿一件白衬衫,黑色的长发用丝带绾在脑后,散着的几缕自然地垂在脸颊上,美好到任何语言都是赘述。她笑着看我,化了淡妆的脸柔和美丽。

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们登记。

即使大学的时候她是程诩舟喜欢的人,我和徐熙筝也并不熟悉。而现在我这清汤寡水的样子跟那时候浓妆艳抹的妖精模样相去甚远,她更认不出我。

时隔两年再见的程诩舟,并不如我想像中的那般云淡风轻。他呆立在门口,眼睛像看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迟迟不能从我身上移开。如果换做我,可能我也会震惊的。毕竟一个如同人间蒸发几乎等同于死了的人,又在相隔千万里的地方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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