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风马落入倒悬之海
文/尹澈水
典藏:曾经火一样燃烧过的心脏,即使胸口好像只剩下灰烬,也要拼凑起来过完剩下长长短短的人生。
当拉萨的阳光微微反射在门厅那只玻璃花瓶上的时候,有人逆光而来。
是你吗?
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你。
亲爱的,你是最远的星光。因为觉得距离遥远,所以我会有愚蠢的期待和渴望。
但星光总归是星光。那束黯淡的光芒穿过浩渺的宇宙落在我眼睛里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几个光年。这几个光年,足够我脱胎换骨,甚至湮灭成灰尘。
我庆幸你的光芒不是太阳。也庆幸那逆光而来的人,不是你。
【一】
手机在柜台上拼命振动,我闭着眼睛接了起来。
“我跟你说你这么瘦是有原因的!别人都在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人生的时候,你自己说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猜你昨天晚上一定又没睡觉!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自己偷偷注册了微博小号天天在那里无病呻吟别以为我不知道!”黄寓绵行星爆炸一般的怒吼声通过电话,瞬间把我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夷为平地。
我拉拉已经滑到膝盖的毛毯,脸埋在一片温暖之中,迷迷糊糊地回答,“睡不着这种事儿也赖我的话,那我真是太冤了……”
电话那边咆哮声更甚:“你到西藏整整两年了!两年!不是两天!你把你自己丢到那种世界之巅是在自虐吗!当初我们为了不让你走,就差把你杀了埋在这儿了!可是你要走,我能有什么办法……”黄寓绵的声音低下来,“早安,陈裳。”
我把毛毯捂在脸上,“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如果换个人来,他一定会以为你在美国,是在倒时差呢。”
“贱人!以后过得不好不要让我知道!”电话挂断了。
拉萨的太阳静悄悄地升起来了,整座城市充满着冷冽却又清新的味道。
仁青总是一大早就送新鲜的水果蔬菜过来。
他的手是拉萨青年男子最常见的手。因为常年的劳动,骨节宽大,手掌粗糙,手心里还长一些茧子,看起来宽厚敦实的样子。他穿青色的藏袍,棕色的靴子沾了一点泥巴。
“陈老板,你真漂亮。”仁青帮我把箱子搬进厨房,脱下手套,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是认真。他高我一个头,在厨房昏暗的光线里,眼眸却是微微发光的。
一夜没睡怎么会漂亮。
我笑着,略微动容。
来西藏有两年了。开这家青旅,也有一年多了。源于藏人的热情宽厚,所幸在这两年里也平安无事,算得完满。
“如果我直接一点,会不会吓着你?”他重新戴回脏兮兮的手套,仔细地把每一只手指都好好地包在白线编织的手套里。仁青垂着眼帘,睫毛极长,嘴唇很是干燥。他并不看我,只是安静地等着我回答问题。
我不是没见过藏人谈情说爱的。他们直接、热烈,旁若无人。他们表达爱的方式总是很张扬,像是甘愿被爱情焚毁的样子。
沉默着迟迟不能开口。
“你不能总是不说话。或者答应我,跟我好好相处。或者就拒绝我,不要再让我为了你睡不着。”仁青的眼瞳黑白分明,就像他自己一样,非黑即白。这样的一个人,却也能容忍我模糊不清啊。
我的手指悄悄握紧,还是岔开了话题,“七宝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回家?”
昏暗光线里的男子像是笑了,“果然从陈老板这里永远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拍拍手,向门口走去,“它只是吃坏了肚子,再有一个礼拜就可以送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一定把它好好地带回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起出去走走吧……”我低头,小心翼翼地发声。
仁青扭头看我。即使光线晦暗,还是看得到他脸上笑意明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吧。我只是普通人而已啊,我也希望被温柔地爱着啊。
试着跟别人相处,过好余生,才是正事吧。曾经火一样燃烧过的心脏,即使胸口好像只剩下灰烬,也要拼凑起来过完剩下长长短短的人生。
【二】
午饭的时间。厨师是个四川人,是从德吉路的馆子里雇佣的代班。店里游客多的时候就找师傅来,自己应付的来得时候就自己动手。所幸能够住进青旅的年轻人,也不会特别挑。
客厅里是其乐融融的气氛。
沙发上坐在一个穿黑色T恤的少年,怀里抱着吉他,唱一支宋冬野的歌。几个长头发的姑娘,围在他身边,眼睛明亮的像诗一样。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你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所以你好/再见……”
是《安和桥》里的句子。
像是一瞬间被拖进了时间的缝隙,与少年程诩舟的过往,全都被一股脑播放在眼前。
彼时我还是天地间无所畏惧的少女,信奉爱了就要燃烧的荒谬道理,耗尽热情去追我爱的男子。而站在舞台中央拿着麦克风歌唱的程诩舟,就是我的英雄。
“你唱歌的样子真是帅毙了……我发誓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你还帅的男人!”灌一口啤酒,清凉的泡沫沿着下巴濡湿了T恤。染成大红色的头发烫了疯狂的大卷,搭在他蓝色的Tee上。我口齿不清地窝在程诩舟怀里,闲着的一只手在他的胸口使劲掐下去,“你爱我吗?你到底爱不爱我?嗯?”明明摄入的酒精过多,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的脸却看得清晰。连同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骄傲上挑的眼角都不能错过。
少年拿着啤酒罐跟我碰了一下,“你醉了,陈裳。喝完这个我送你回去。”他的喉结快速地窜动着。我半眯着眼睛,似乎能看见金黄色的啤酒顺着他的食道涌进胃里去。
“你除了说爱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知道的。”笑着把罐子丢了很远,我站起身来,“我爱你,程诩舟。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爱你……”摇摇晃晃地向寝室的方向走,大声地哼着他在舞台上曾经唱过的歌。
躺在床上,天旋地转的时候,手机亮了,是程诩舟的短信。
“原谅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你的爱。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但我知道你一定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