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之后,相遇之前(下)
前情回顾:豆芽菜一般的女生秦瑟,出生在贫穷的桐溪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死党孟羽,还有一个给家里带来耻辱的姐姐秦桑。十四岁那年她遇到了美少年景兰舟,兰舟与秦瑟、孟羽一起成长,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她也渐渐爱上干净明媚的兰舟。然而十五岁那年的夏天,秦瑟家中突逢变故,父母亲被杀,家被付之一炬,满身伤痕的她被匆匆赶来看她的兰舟所救……
一
四年之后的春天,山城草木丰美,街道两旁的木兰花早早的开了,素白的一簇簇,远远望去,如云海,如夜雪。
云海与夜雪之下,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来来往往的女生们把惊艳的目光都给了他,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入迷的把玩手中的九连环,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似一长串伶仃的钥匙。
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他轻轻翘起唇角,装作没听见,继续不动声色地解手中的连环,然后猛的回过身去。
原本打算吓他的女孩子鬼脸做到一半,猝不及防被他一个反攻,还没来得及出口的低吼声被呛回了气管里,等她顺完气,男生手中的九连环也解开了,他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把一堆叮叮当当的零碎甩进了口袋里。
当年地平线之下的蘑菇,如今只比景兰舟矮半个头了,宽松的绒布裙子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她终于长大了。
秦瑟一拂耳畔的长发,怒目圆睁的看着面前懒懒笑着的男生:“你……你不是人……怎么可以这样吓唬比林妹妹还柔弱的我?!”
景兰舟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吗?那你晕倒一个给我看看?”
秦瑟翘起兰花指轻扶额头,微蹙娥眉,“嘤咛”一声往兰舟身上倒过来,撑住她的是一颗圆溜溜的东西,景兰舟没好气地甩着手中的机车头盔,“别装啦大姐,很吓人的!赶紧上车吧,再磨蹭下去好东西被人选光,只能吃死螃蟹啦!”
巴菲盛宴的海鲜自助餐秦瑟已经跟景兰舟哼了将近一个月了,可是这阵子天气好,拍整套艺术照的人超多,直到今天他才勉强抽出时间来,带她去与龙虾三文鱼相聚。
一听到“吃”字,秦瑟立马不闹了,利落地戴好头盔,“噌”地跨上电动车的后座,景兰舟载着她沿着木兰花道径直往目的地冲去,女孩子抓紧了他的衬衫,开心得咯咯大笑起来。
景兰舟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也跟着笑了,又一个平安宁静的山城之春,他与秦瑟共有。
四年前的夏天,电话那头的父亲气急败坏,暴怒如雷,他正拿着景兰舟的签证和行李,站在候机室里等他,景兰舟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摁断,使劲甩进了油黑的护城河中心,然后扶起一身是伤的秦瑟离开了,拖把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
那之后,他带着秦瑟和拖把躲在火车的厕所里逃离青安,一路辗转,来到千里之外的这座山城安顿下来。
那个时候他身上没带多少钱,租房子,给秦瑟治伤,很快便所剩无几,于是他只得出去打工,做最辛苦的工作,吃最廉价的食物,其中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值得庆幸的是,后来一切都渐渐好起来,秦瑟的伤也全好了,在一家品牌女装专柜当导购员,慢慢混到了店长的位置,他自己用打工攒下的钱在大学城里盘了家小照相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又帅的好处,生意一直十分红火。
只要秦瑟不撩起刘海,露出隐藏在额角的那道伤疤,他们几乎可以假装一切的苦难伤害颠沛流离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始至终都住在这熙攘又安宁的山城里,欣欣向荣,相依为命。
虽然已经长出了窈窕淑女的外壳,但秦瑟内心深处住着的,依然是一个猥琐贪婪爱占小便宜的大叔,在巴菲盛宴的海鲜餐厅里,她以横扫千军的气魄,将自己和兰舟的两张餐券都吃了个够本,于是……她又只能扶着墙出去了……
午后的阳光细碎如精灵,静静跳跃在女孩子毛绒细软的头发上,兰舟看着她捧着肚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忍不住静静笑了,五年前的青安,他第一次请她吃完火锅,她也是这幅模样。那个时候秦瑟个子还很小,要拼命抬起头才看得到他的眼睛,那个时候的她像只倔强又顽皮的小兽,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嬉皮笑脸的要他涌泉相“抱”。
他没有食言,他做到了,他一直陪伴她走到了今天。
至于以后,以后太遥远,就留到明天再作打算吧。
毕竟,日色如此丰润,岁月这般静好。
发动电动车后,景兰舟稍稍偏了偏头,揶揄道:“肚子胀小姐,你是回店里找四大叔呢,还是跟我回南山喝山楂水?”
秦瑟没好气地在他头盔上拍了一下,“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不浪费你的血汗钱才吃成这样的……去南山!再不去,那只见色忘义的死猫都不认我了……”
在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行了许久,秦瑟叹了口气,“唉,天天在这山窝窝里打转转,什么时候才能去海边看下日出哟……”
景兰舟见缝插针从车海中穿梭而过,懒懒道:“在下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等店长大人你的月薪涨成一万,花一个月的薪水请我去吧,有劳了……”
秦瑟鄙夷道:“切……骗那些小女孩拍写真赚了那么多不义之财都不肯请我……小气鬼……”顿了顿,她又兴致勃勃往前凑到景兰舟耳边:“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以后我赚了钱请你去看海,你别说没时间哦。”
以后,又是以后。景兰舟不知不觉收起了唇角的笑意,目光渐渐渺远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女孩在他腰上掐了一大把,“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吃吃笑道:“当然去,免费欣赏无数三点式沙滩美女,傻瓜才不去!回头得写张字据让你画个押,免得以后某人跟拖把一样见色忘义,把我当拖油瓶甩了……”
秦瑟也跟着得意地笑了,“那是,姐姐后宫里男宠三千,美正太数不胜数,像你这种年老色衰的,还真是有点儿带不出去……”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景兰舟位于南山上的租屋。
这个房子很小,六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年代也有些久远了,但胜在租金便宜,景兰舟和秦瑟一点一滴地打扫装饰,竟将它改造得十分温馨漂亮,很有几分当年丽景花园里富人公寓的调调。景兰舟住宽大的主卧,他偏爱素净的条纹,窗帘被套都是一个色系,干净是干净,但那只肥猫拖把隔三岔五就往他的被窝里钻,弄得被子上全是猫毛,不洗不行。秦瑟的小房间靠着阳台,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明丽的糖果色,这几年她孜孜不倦地买了许多童年时代梦寐以求的公仔摆在房中,整个布置得恍若迪斯尼乐园,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店里,偶尔会来这里看看拖把,为景兰舟做一两顿饭。
推门进去的时候,拖把正蜷在有太阳照到的沙发上昏睡,它已经将近十岁,老得只剩下睡觉这一项娱乐活动了。见主人们回来了,拖把睁开眼睛,懒懒地“喵”了一声,以示打过招呼,然后就心安理得地等待秦瑟抱起它挠下巴了。
景兰舟将自己重重地甩到沙发里,午后的阳光很暖,墙角的茉莉悄无声息散发着清香,屋子里传来女孩子和猫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有人蹑手蹑脚地将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二
六月的时候,店里自秦瑟担任店长以来连续第十个月破了销售记录,总公司斟酌之下,决定调她去沿海城市的总部任职,薪水将会是现在的五倍。
调令下来的时候,秦瑟请手底下几个女孩子吃饭,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平日里感情也不错。喝了点酒之后,甚至一起哭了,阿九重重拍着秦瑟的肩头,大着舌头说话:“瑟瑟啊,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和你家兰舟哥哥修成正果了,这……这次去那边上班,最好把他一起带过去……要知道……好男人可是经不起耽误的……指不定你不在的时候,哪个狐狸精就趁虚而入了……”
吃完饭,秦瑟一个人静静走在余暑未消的街头,花骨朵形状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阿九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好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