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2)

米砂的话让我的心高高的拎起来,我是那么平凡的一个女孩子,从来没人这样子夸过我,我看到米砂的眼眸,亮得不可思议,像一颗近在咫尺的星星,我闭上了眼,没敢与她对视,然后听到她的轻笑,她说:“莫醒醒,我发现长得你很像一只猫。”

那个晚上,我和米砂挤在一张床上。半夜米砂睡着以后,我侧着身子去取窗台上的沙漏,反反复复将它掉过来掉过去。

99秒的时间。

是否足够一个人吞下一锅冰冷的米饭?是否足够一个人果断地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否足够一场大雪覆盖一个不得安息的灵魂?

又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我把自己的MP3拿出来,反反复复的听那一首歌。

一个歌手不停地唱着:“there’s plenty of fish in the sea .why does your one have to be me?”

“there’s plenty of fish in the sea .why does your one have to be me?”

“why does your one have to be me?”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仇恨白然。

(8)

但不管怎么说,我的高中,就在这个时冷时热的夏末皱巴巴地展开了。为幕的是那场终究要举行的演出。

由许倾情导演,蒋蓝倾情出演的话剧《十二夜》就要公演。那些天,校园里贴出了巨幅的广告。米砂拖着我走过,朝着广告上蒋蓝的头像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说:“就她,也想当明星,要是我去演,指定把她比下去!”

“你也想当明星吗?”我问她。

她嘻嘻地笑,歪着头问我:“不可以吗?”

说真的,米砂在我的眼里真的很漂亮,比蒋蓝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但我知道她只是说而已,她是那种有远大志向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些俗里吧叽的理想呢。

米砂把胸挺起来,眯着眼睛问我:“莫醒醒,到底是我漂亮还是蒋蓝漂亮?”

“废话咧。”我说。

“说!你要是男生,会选谁做女朋友?”

“一个都不选。”我说。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坏笑:“我要是男生,我就选莫醒醒,女朋友太抢眼,容易被别人抢走的。”

“你呀。”米砂伸出手敲我的头一下,“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特别!你就是不够自信,以后不许这样,听到没有?”

我用手护住头:“喂,你能不能轻点?”

“不能。”米砂对着我摊开左手掌,“看,我是断掌,我妈说,断掌打人特别疼咧。”

我的心扭曲起来,白然也是断掌,左手。她每一次打我,我都要疼很久很久。米砂的声音不是很尖的那种,有些低低的闷,和白然也很像。我常常听,常常有错觉。

我傻乎乎地想,算是上帝安排给我的吧,如此说来,我还算幸运呢。

女子剧团的演出定在9月10日,教师节。下午学校放假半天。

学校里的老师基本全部出动,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上。我看到许。坐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她今天抹了颜色亮丽的橘红色口红,穿着淡绿色连衣裙,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我认识她这么多年,除了白然带她相亲的时候,我很少看到她特意拾掇自己。

我拉着米砂坐到最后一排。掏出耳机开始听MP3。米砂站起身来,踮起脚尖说:“为什么坐在这里?一点也看不到。”

“哦。”我说。

“不知道她们演得怎么样,不过许老师在这方面很强,应该不会错。”米砂说。

“恩。”我说。听歌的时候我总是把MP3的音量调到最弱,这样几乎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周围的一切响声。

我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虽然我的病就是无法自控。

我看了看身边的米砂,她今天穿着粉色的米奇新款T恤,白裙白薄外套。她梳着梁咏琪最初演唱《短发》时的发型,发丝很柔顺洁净,别着夸张的米奇图案粉色卡子。睫毛长长的顺顺的,很温和地垂下来。就好象从前看过的哪部纯情MV里的女主角。

我在想,米砂是一个真正的女生。

否则,她何以能拥有这样明快的眼睛呢。

米砂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转头对我眨眨眼睛,说:“莫醒醒,走,我们坐到前面去吧,这里看不清楚。”

我把耳机取下来,想了一会,说:“那我们坐到那里去吧。”我伸手指向安全出口的方向。

她不依:“再靠前再靠前。”

“有那么好看吗?”我低下头说。

她仿佛没听见,已经抛下我朝着走。

我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身回来,拉我说:“跟上我啊。”

“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在这里。”我附到她耳边说,“那个……例假,我怕挤到前面去会不方便去厕所。”

“那……你一人呆这里?”

“去吧,去吧。”我推她。

“恩,好好。”米砂已经很满足,又觉得很对不起我,歉疚地说:“那个,你要不要紧?”

我摇摇头,让自己靠出口再近一些。

天知道,我每次例假只是轰轰烈烈地持续一天,第二天身体又会回复洁净。

我要怎么告诉米砂,那一天以后,我无法克制心里的拒绝,来接近那个叫作许琳的女人。我要躲着她,越远越好。

红色的幕布拉开。主持人出场,宣布演出开始。

台下爆发出轻轻的欢呼。我抬起头,那个男生穿白色的小礼服,衬衫领口处缀着一层层蕾丝,举止优雅,乏善可陈。

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米砂从前面跑回来,在人群中找到我,她有些小兴奋:“看到没,那个报幕的男生?”

“噢?”我半张着嘴努力回忆。

米砂碰碰我,一本正经地说:“他叫路理,以前天中有个叫许弋的帅哥,但大家都说,他比许弋还要帅上好几倍,你站这么远,看清没?”

“瞧你。”我带了些怜爱嘲笑她。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有点拘谨地用手捋了捋发梢,然后终于放松地微笑了一下。

我再次努力回忆那个男生,路理,多奇怪的名字,更奇怪的是,我却想到了阿布。童年的他,长着一个大大的鼻子,在眼睛下方拥有一枚似乎只有女孩子才有的泪痣。总是低着头,专注于自己手中的风筝。

多么久远的记忆了。与可耻的现实相比,弥足珍贵。

那天的表演,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认同。谢幕的时候,那个男生也站出来,原来他除了当主持人,竟然还参与了导演呢,一群女孩子自然地与他保持距离。其实,只有心里在乎,表面上才会不好意思。我就看到蒋蓝偷偷瞄了他好几眼,脸上的表情却延续着假假的矜持。米砂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她又忍不住在花痴地小声尖叫。

许琳被簇拥着走上台,在座的老师们很给面子地一起鼓掌。

她今天化了很浓的妆,灯光直直地打在脸上,不免泛起一股油光。她在灯光里微笑。她好象很快乐。

就在这时,米砂拉拉我的衣袖,指向观众席的中间位置。我看了很久才看清楚,那里坐着的人,是米砾。

他以一个崭新的发型示人,高举他庞大的相机,直接对准台上的某个人。不用说那是谁。

“没品!”米砂恨恨地说。接着她以我没有发觉的速度飞快地冲过去,一把抢下他的相机。我看到他们厮打起来,只能去劝阻。

米砾重复地说:“你再动一下试试?”然而米砂一直在动,他也没有任何厉害的表示。我注意到他的刺猬脑袋上,用油彩画了一行不大不小的字母。

“I L JL”。含义一目了然。

米砂也停止了动作,盯着他的脑袋看了有一阵,竟然“咚”的故意撞了一下他的头。

“哎哟!泼妇!”米砾骂了一句。

“你要死!我回家告诉我爸!”米砂甩下这句话,刷的站起来,准备走。又伸出一根手指直指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说:“没品的男人!一辈子鄙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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